本宫不可以(124)

纪姝不语,良久歪在榻中,悠悠道:“你记不记得,我未出嫁和亲时,身边总跟着个不苟言笑的小太监?”

她这么一提醒,纪初桃想起些许来了。只是过了八年多,她已想不起八岁时见到的那个太监,是不是生了副和方才那男子一样的面孔。

而且那太监随着二姐北上和亲,然后,再也不曾归来。

“还记得上次在府上赏梨花,我和你们说过,和亲路上我曾打算逃婚么?”纪姝问。

纪初桃颔首。

这样惊世骇俗的往事,她当然印象深刻。

纪姝半阖着眼,慵懒道:“那是真的。”

纪姝说了一个故事。

那内侍不苟言笑,年少时便奉帝命分到皇次女身边做司礼太监,专司帝姬礼仪。

纪姝生性跳脱,素来不喜欢这个一脸老成、又总爱说教的司礼小太监,尽管小太监生得周正好看,也不喜欢他。有时她故意捣乱,做一些有违礼教的事,看到司礼太监黑着脸伏地规劝,她便出了一口恶气似的,笑得开怀。

一朝突变,外敌压境,她被当做议和的筹码送去北上和亲。而司礼小太监竟放弃了大好前程,主动请缨陪伴帝姬北上。

说是“陪伴”,但纪姝知道,他其实是奉病榻上父皇的命令来监视自己的。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会一去不归,送亲的队伍,哭得像是在送葬。

纪姝不甘心,恨意化作泪水淌下,眼泪流干了,便化作掌心掐烂的鲜血。她才十七岁,大好韶华,却要嫁给敌国君主做侧妃、做人质。

与北燕迎亲队交接的那晚,趁着众人喝醉,纪姝策划了一次出逃,可惜由于替身宫婢的失误,她的出逃很快被发现。

她慌不择路,踏着如霜的月华,在沙丘上奔跑,直到被那小太监追上来,拦住了去路。

“他是来抓你的么?”纪初桃听得入了神,不由紧张道。

纪姝似笑非笑,摇首道:“北境的夜很黑,我始终记不起他那时的神情,只知道他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说了短促的几句话。”

他说:“奴拦住他们,殿下快跑。一直跑,不要停!”

说到这,纪姝低嗤了一声:“很奇怪罢?他明明是奉父皇的命令来监视我的,却在最后关头护在我面前,还让我快跑。”

纪初桃听得揪心,总算知道为何二姐见到方才那个“赝品”时,会那般生气了。

人人都道她凉薄滥情,但其实,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死心眼。所有给过她温暖的人都不容被玷污——纪初桃如此,李烈如此,那个小太监亦是如此。

她会恨铁不成钢,而骂纪初桃“小废物”;会为了保下李烈的命,而不惜亲手将他打伤,堵住大姐的杀意;她说那小太监是“讨厌至极的人”,却在那人死去八年后,接受不了“替代品”的存在……

她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在意的人。

纪初桃眼眶酸涩,轻轻拢住了纪姝的手。

她的手如玉般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纪姝笑了,看着眼眶红红的妹妹,没心没肺道:“听个故事而已,做什么这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我生来不安分,小太监死后便想清楚了,与其丧家之犬一般活着,何不搅他个天翻地覆?”

所以,她擦干身上溅着的血,依旧选择披上嫁衣去往北燕,直至君臣反目,兄弟相残。

“不过,我要提醒你。当年逃婚之事,我只对三个人说过:你,阿妧,皇帝……根据我一句话便能推测出我的弱点,送一个赝品来我这儿试探,可不简单呐!”

纪姝沉了目光,凉凉笑道:“小废物,当心身边人。”

纪初桃从纪姝府上离开时,眼眶还有些泛红,沉浸在纪姝的那番话中不能自拔。

出了门,便见祁炎负手站在马车旁,似是等候已久,正仰首望着墙头横生出来的梨树枝出神。

这个月份,梨花花期已过,只有零星的几片残白点缀其中。

祁炎靴子上尚有泥点,也不知是从哪里赶过来接她回府的。

纪初桃吸了吸鼻子,心中莫名安心,走过去问道:“祁炎,你在看什么?”

祁炎收回视线,遐想道:“看到这梨树,便想在殿下府中也种些花。”

“梨花么?太素雅了。”纪初桃带着鼻音道。

她喜欢鲜艳热闹的颜色。

祁炎当然知道她这点小癖好,轻笑一声道:“想为殿下种桃花,‘初桃’的桃。”

春末的暖风拂来,男人的嗓音尤显撩人,纪初桃不由微怔。

祁炎却是看到了她微红的眼圈,眉头一皱,沉下嘴角,问:“谁惹哭你了?”

第49章 猎隼 舌尖扫过了祁炎……

崇政殿中, 兽炉熏香袅袅,宁静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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