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98)

祁炎撕咬着剩下的那只鹧鸪,忽然听到少女低低的抽气声,瞥眼一看,纪初桃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一边流泪一边机械地咀嚼着烤肉。

见到纪初桃强忍的泪意,祁炎只觉心都要裂开。

他顾不得吃,有些措手不及,沉声安抚:“殿下不怕,臣在这。”

纪初桃摇了摇头。她不是在害怕。

“太、太难吃了……”纪初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祁炎收回手,心虚地别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一沉,是纪初桃撑不住睡意,靠在他的肩头浅浅睡去。

她手里抓着吃了一大半的烤鹧鸪,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湿意。

祁炎保持着身形的平稳,擦干净指尖的油腻,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纪初桃湿润的眼睫。

没有调味的肉有股难闻的腥味,祁炎向来对吃没有什么要求,行军最艰苦时为了续命,比这更难下咽的也曾吃过。但纪初桃不一样,她是山珍海味、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姑娘,头一遭吃这些,定是委屈坏了。

尽管如此,她也不曾有丝毫骄纵脾气,只是擦干因反胃而不自觉淌出的泪水,一小口一小口逼迫自己继续进食,不给祁炎添麻烦。

夜静且长。

祁炎眼眸晦暗,喉结几番滚动,终是微微侧首,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头一回尝到了名为“心疼”的滋味。

天刚蒙蒙亮,纪初桃被祁炎唤醒了。

火堆已经灭了,只留下些许余烬。祁炎道:“殿下的扭伤不能再拖下去,趁着天亮,我们需从谷底出去。”

他的视线落在纪初桃红肿的足踝处,声音沉了些许:“臣背着殿下走。”

说罢,他撩袍单膝跪下,背对着纪初桃蹲下-身。

山林陡峭复杂,又刚下过雨,光是走出去都要去了半条命,遑论还要背着另一个人?

纪初桃有些担心祁炎的体力,毕竟他又是跳崖又是照顾自己的,已经很费神了。

想到此,她伸手摸了根树枝做拐杖,勉强撑着站起,装作轻松的样子呼了口气:“本宫能自己走的。”

祁炎皱眉:“殿下受伤,脚力不如臣快,若是刺客追上,恐后患无穷。”

纪初桃果然吓着了,丢了拐杖,乖乖趴上祁炎的背。

祁炎反手托住她的身子,起身时闷哼一声,呼吸有瞬时的粗重,明显有些艰难。

纪初桃有些紧张,细声问:“本宫太重了,是吗?”

祁炎额角挂着细碎的冷汗,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竭力让声音恢复平静:“不重,殿下比臣去年猎到的一头小鹿还轻。”

他说的是实话,问题不在于纪初桃,而在于他从昨晚就一直隐瞒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祁炎甚至往上颠了颠纪初桃,托稳了些,很是轻松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譬喻?”纪初桃哭笑不得,伸手环住了祁炎的脖颈。

祁炎的肩背宽阔,而骨骼硬朗。他反手背着纪初桃时,坚硬的肩胛骨微微突出,步履颠簸中,硌得她胸部略疼。

她红着脸没吭声,很奇特的感觉。

但落在祁炎身上,却是另一种感受。

她的身子很软,以前就感受过了,腰肢盈盈一握,却从没有哪个时刻像此时一样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前胸贴后背,有着和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软。

积雨顺着林间的叶片滴落,青苔滑腻,碎石崎岖,需要走得很小心。祁炎不敢去想背上的柔软是什么,不敢去留意喷洒在颈侧的、少女的呼吸。

他呼吸沉重道:“殿下说说话吧。”

纪初桃伏在他肩头,软软地应了声,想了个话题:“从前小将军征战时,可曾遇过危险?”

“很多次。”祁炎答道。

“也一个人在荒野赶过路么?”纪初桃聊着,竟也勾起了对他过往的兴趣。

她想要了解祁炎的一切,不是从梦里窥探,而是用自己的眼睛、耳朵真真切切的去感受眼前的他。

祁炎低低“嗯”了声,背着她朝着晨曦升起的方向行去,回忆道:“有一次与北燕大战,死了很多人,后来下大雪,臣和仅剩的亲卫走散,马也死了,又要急着将情报传回己方,便一个人在雪地里行走,忽然之间,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纪初桃惊呼了一声,“为何会失明?”

“雪盲。人在苍白没有边际的雪地里走太久,就容易受刺激失明。”祁炎淡淡解释。

他语气平淡,纪初桃却是难掩惊心动魄,环在他脖颈上的手紧了紧:“那你的眼睛……”

“后来好了。”

“那,你那时害怕么?”

“嗯,怕眼睛会一直瞎下去。”祁炎平静地袒露了强硬外表下的内里,似是低低一笑,“但这次不怕。若臣瞎了,殿下就做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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