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213)

仲舒哥哥也和家里闹翻了,搬到光禄寺公舍居住。公舍简陋,他独居一处小院,我去看他时,他正一个人喝闷酒,一边喝一边默默垂泪。

“我才知道,我原也有个嫡亲妹妹的,如果好好活着,该有你这般大了,兴许已经出嫁了呢。”他红着眼睛对我说,“她比你大半岁,出生在腊月寒冬。父亲把她扔在花园池塘里,母亲刚生产完,为了救她跳进冰水中,捞上来时两个人都不行了……所以不仅妹妹,连我母亲也是因此而死,这样的家我要怎么继续待下去?孔子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我不能对父亲不孝,但母亲不也是十月怀胎生我养我、发肤所受亲恩如山?如何能不怨?”

不光仲舒哥哥的母亲,还有我祖母、大周娘子、蓁娘、我们不知道的其他长辈婶嫂,以及四叔公和仲舒哥哥这样左右为难、备受煎熬的儿郎,他们都是我们贺家恶习的受害者。

我按住他倒酒的手说:“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悲剧自此终结,不要再为害更多的人。”

“你说得对。”仲舒哥哥抹了抹脸,“都怪我太没用了,若我也像那虞剡一样位高权重、令国公忌惮,在家说的话有分量,我就能命令他们不许再这么做了……可惜我只是个光禄寺管管酒醴的主簿,连这职位也是蒙家族恩荫得来的,我……我还不如请辞算了!”

我劝他道:“哥哥莫要冲动,有官职俸禄傍身,起码能够自食其力。要说恩荫,全家的富贵都是姑姑这个女儿带来的,他们可曾感恩?”

仲舒哥哥想了想说:“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在光禄寺任职两载有余,也未存下些体己钱,如今只能暂居公舍之中。从今往后得像四叔公一般打算,除了自己安身立命,家中若有其他人需要帮助,我也能施以援手。”

我连连点头:“嗯!以后我要是不想在宫里待了,就去你家找你,哥哥可得收留我。”

仲舒哥哥望着我,目露哀戚:“瑶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不爱留在家里?”

“我也是去年……姑姑去世的时候才知道的,”我低下头道,“当时不知怎么办好,就从澜园逃走了。”

然后,遇到了虞重锐。

“那时候……我不但没有帮你,还让你对家里的人更失望……”仲舒哥哥也想起了旧事,“瑶瑶,你和虞剡……你们现在是不是……”

我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仲舒哥哥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你要是嫁给虞剡,也没什么不好。国公奈何不了他,你就不必再受家里的委屈,他们也不会再想靠你攀附皇家谋求富贵,比嫁给信王、三皇子都好。就是你跟三皇子的婚约……”

“这婚约早就形同虚设,待信王登基,便会下旨废除。”

仲舒哥哥终于笑了起来:“难怪你要我自立,是怕将来出宫后无处可去吧?”

我也笑着说:“被哥哥识穿了。”

“放心,只要有哥哥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饿着。再不济,咱们兄妹俩也能在这公舍中挤一挤。”仲舒哥哥笑道,又想起一事,“对了,这两天,家里人可有去找过你?”

我摇头:“我在宫里,找我做什么?”

“父亲知道我帮着聂中丞查宁宁的下落,打了我一顿;你出的力更多,上回嫂嫂也是你救走的,我怕他们迁怒于你……”

我连忙问:“叔父打你了?打哪儿了?要不要紧?”

“无妨,所以我赶紧跑出来了嘛。”仲舒哥哥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臂道,“幸好你现在住在宫里,应当无事,家里人再怎样也不会跑到皇宫去闹事。”

堂叔肯定打得挺重的,否则仲舒哥哥也不会灰心绝望不肯回家。我仔细看他动作,左手一直垂在身侧不动,估计是伤着了。

不过他料得不准,回宫后还真有家里人来找我。

是岚月。

她身怀六甲大腹便便,走路已经有些费劲了,需两个宫女在旁搀扶服侍。自她入住芳仪殿以来,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平素也鲜少碰面。她来找我,算是放低了身段,希望我在信王面前为祖父、为全家求情。

我问她:“岚月,你从小寄人篱下,不能与亲生父母相认,担惊受怕吃尽苦头,都是受洗女所害,难道你不希望这恶习就此断绝,还你一个公道吗?如今祖父罪名尚无定论,毫发未损,你倒先想着为他求情?”

岚月道:“话是这么说,可那些事都过去了,揪着国公从前犯的错不放也于事无补,凡事总要往前看的。以后咱们俩在宫中想要坐得稳,不还得靠家中长辈兄弟帮衬吗?大家都姓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国公若倒了,对我们焉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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