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238)

我看到她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心中早已用它在我脸上划了千百道。她居然能在宫里弄到这个,我都弄不着,这可比簪子利索多了。

“岚月,你真的以为,陛下想要册封我,是因为他喜欢我,被我狐媚迷惑之类的原因吗?”我走到她面前蹲下,一只手压在她藏了匕首的袖子上,“祖父年纪大了,职爵被削,往后家里不能再做你的靠山,他们还反过来想指望你呢。你只能靠你自己了,陛下他可不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温柔取悦的人,你得对他有用才行。”

岚月不说话了,皱起眉头迷惑而又带点防备地看着我。

“瞧你,大冬天的只穿这点衣裳就跑出来,也不怕着凉。”我伸进她的袖子里摸了摸她的手。其实我摸不出来,我的手比她更凉,她被我惊着了,手握成拳往后一缩,我趁机把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岚月骤然变色,探身想来抢。我把匕首别到身后,右手举起银簪抵在她脸上,她立时止住不敢乱动。

“还记得这根簪子吗?”我握住银簪,簪尖贴着她的面颊一路向上,“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我把那簪子插在她发髻上,起身将衣架上的翟衣一把扯下,丢进她怀里:“还有这件衣服,你喜欢,就都给你吧。”

岚月抱住翟衣坐在地下,震惊无措地望着我。她因嫉恨而疯魔,衣冠不整带着刀来找我,大概是想跟我拼个玉石俱焚,却没想到我比她疯得还要厉害。

我将匕首揣在袖子里,转身离开燕宁殿。女官在身后追问:“县主,你要去哪儿?再不梳妆真的来不及了!”我没有理睬,径直甩开她疾步走出宫门。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也可能遇到了,他们对我说了话行了礼,但是我没有留意。

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旁人再也无法干涉左右。

虞重锐对我说,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错了,活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有希望地活着,才算是个真正的活人,否则每一天都只是煎熬受苦罢了。

我这短暂而平庸的一生,乏善可陈,自小长在深院后宅,糊里糊涂、可有可无地养大,没有多少见识,书也读得马马虎虎,更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出生时就父母双亡,唯一爱护我的姑姑也过世了,世上再没有我舍不下的亲人——仲舒哥哥或许算一个,但他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我操心;我立过誓言想要做的事,找到宁宁的尸首为她昭雪、让家里的女孩儿不再因劣习恶俗而丧命、送长御的遗骨回故乡安葬,我都办到了,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吗?

对了,我还不知道虞重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非要钓着我等九月成亲才肯说。我在他家总共待了十八天,左右就是那段时间罢了,我一天一天数过来,数十八次,总有一个是对的。如果这也算未了的心愿,那我带着这份微弱的执念去投胎,下辈子会不会让我更容易遇见他?

天未亮时信王就去太庙祭祀天地宗庙,刚刚回还,此刻在甘露殿旁的朵殿暂作休整,稍后还要登紫宸殿御极,接受群臣外使拜谒朝贺。我走进朵殿中时,看到他正倚在坐榻上假寐小憩,冕旒玉带除下搁置一旁。

章三全站在门口,似乎拦了我一下,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信王听见动静便醒了,起身相迎:“瑶瑶,你现在就过来了,还得等好一阵儿呢——怎么还穿着这身?”

我仰头问他:“虞相……虞司马,他走了吗?”

信王略微一顿,说:“朕腊月十七就下了旨,命他立即赶赴靖州上任。”

腊月十七,那他进宫那天是腊月十九,现在大约还在路上吧,过年竟还要羁旅奔波。如果脚程快一点,还来得及上元节前抵达靖州。靖州的上元夜,必然不如洛阳热闹,那边的人们也会演傩戏吗?

不,不要再想了。一想到他,我对这世界似乎又起了眷恋不舍,我就下不了决心了。

我对信王说:“陛下知道我跟姑姑为什么能识穿人心吗?”

信王皱起眉,低声道:“你说过了。”

我说过?或许是吧。

“因为这里,有一只虫,饮我血为生。”我点了点自己心口,“陛下想要的其实只是这只虫而已,我把它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自尽有很多种方式,服毒、投水、吞金、悬梁,甚至以姑姑的体质,她完全可以伪造一点意外让自己受伤,或者哪天不慎没有及时用药,心脉阻塞,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告别这个让她厌恶的人世,为什么最后却选了如此血腥而惨烈的方式,扎自己心头一刀,血流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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