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20)

一路行来,两旁俱是各家的路祭,将将出城,只听开路家人来报,前面便是庆王府的彩棚。杨潜忙令队伍暂时停下,与杨家一众人等并谢又陵迎上去,与佑堂见礼。

众人寒暄客套一阵,队伍又再向前行去,佑堂趁着众人不备,轻轻扯了谢又陵衣袖,耳语道,“我在城外朝天宫等你,那儿清净,我已着人收拾妥当了。”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可得来啊,就当歇歇罢了。”

谢又陵焉能不知他的心思,当即一笑道,“臣做不得主,且看都尉如何安排罢。”说罢,也不理会佑堂那带着焦急之色的形容,拱手笑笑迈步而去。

待得安置好灵柩,杨家叔侄父子便在家庙中招待一应亲友用饭,直折腾到晌午之时众人才渐渐散去。谢又陵进得灵堂之内,见杨慕独自一人跪在阶下,双肩轻颤,似在饮泣。他忙走近去看,果然见杨慕眼中含着泪光,却是不曾落下来,当即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般自矜忍耐反倒不及大哭一场来得痛快。他终是怕杨慕心中憋闷,想了想道,“眼下暂且无事,你也该歇歇,夫人灵堂在此,到底不方便,不如我陪你去朝天宫如何?”

杨慕原本只想安静的待会,独谢又陵来了却也不让他觉得厌烦,他一向是个懂得承情之人,便颌首道,“好,我去禀告父亲一声,咱们再过去。”

杨慕命人备了车,两人乘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朝天宫。佑堂不意谢又陵还带了杨慕前来,一见之下难免失落,但须臾间业已将那惆然掩饰过去,两厢厮见完毕,佑堂便请他二人进偏殿内室休息。

谢又陵见里面果如佑堂所言,俱已收拾得整洁干净,心中甚喜,对杨慕道,“连日伤神,你且盹一会儿罢,我去外间煮茶,等你醒了便有清茶解渴。”

杨慕感念他想得周到,拱手道,“多谢又陵。”此时除了感激的话,反倒说什么都显多余,谢又陵了然一笑,出了内室,自去寻香茗茶具之物。

佑堂似笑非笑的倚在殿门旁,看着谢又陵筛茶煮水,狭促地笑道,“你倒是贤惠,伺候起他也这么上心。”

谢又陵手里的动作一滞,随即坦然笑道,“王爷这话说的,请恕又陵不恭了--可是有些多余,都尉本来就是又陵的主子。”他斜睨着佑堂,带了些嗔意道,“您这会儿还瞧不上都尉呢,人家母亲刚过世,好歹您也该多份同情之心。”

佑堂摆手道,“罢罢,我哪敢瞧不上他,你看今日的架势,连太子妃都到了,京里要员家眷也悉数登场,我便是再混,此时也不敢得罪他杨家。”

谢又陵警觉地瞥了一眼佑堂,仍旧垂下眼,若无其事的笑道,“王爷又跟臣逗闷子,您是贵胄,什么羊家牛家的自然不放在眼里。太子妃娘娘今日驾临也是为给公主面子,这点臣省得。”他注好茶汤,擎着茶盏搁在鼻下闻了闻,一回身递到了佑堂面前。

佑堂竟有一瞬的错愕,眼中随即现出惊喜之色,“这是给我的?多谢多谢,难为你今日还能想得到我。”他慢悠悠地去接那茶盏,借着一错手的功夫,指尖在谢又陵骨节清俊的手背上轻轻划过,那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虽柔滑细腻,却全然不同于女人的手,那精致纤巧的掌骨根根分明,耸动的一脉青筋在白玉般的肌肤下时隐时现,这双手蕴藉着的是一种秀美的力量,一种清丽的刚健,既复杂又纯粹,令人心生迷醉。

谢又陵手上被他拂过的那一抹肌肤微微的跳动着,须臾间便起了一层轻栗,他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笑,“不过一盏茶罢了,王爷也值当和都尉一争?说得倒好像臣手上有甜味似的。”

佑堂被他说得一怔,垂下头去吹着茶盏中的热气,借着那氤氲的水雾,在一片朦胧中轻轻笑了笑,他从前也自诩是调情圣手,可每每来到谢又陵面前,那本事便似被封印了一般,半点都施展不出,就好像一个久未还乡的游子,待到归家之时,却忽然对那心心念念的故土产生了不敢近前的畏惧,许是因为那份虔敬的留恋容不得半点亵渎,好像沾染上一星尘埃就会变得不再完美如初,如此患得患失的滋味,他还是平生第一次体味到。

“那也未可知,须得……尝一尝才知道。”佑堂大着胆子低声道,一面小心地觑着谢又陵的脸色,见他忽然蹙紧了眉尖,心上一阵乱跳,慌忙打叉道,“哎,前儿遇到个泉州的匠人,做的一手好琵琶,我特意让人给你留了一把,回头你上我那儿去拿,顺便验验成色如何。”

谢又陵淡笑道,“臣多谢王爷想着,不过打今儿起公主府里会有三年禁声乐,臣可不敢违了规矩,您那把好琵琶还是留待给旁人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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