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37)

佑堂听得愣了愣,不解道,“皇上这是要牵连杨慕?他……他是小瑛的夫婿,怕是不大方便罢?”

皇帝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有什么不方便?父亲为恶,儿子岂会丝毫不知?只怕这里头也有他的份,你不必顾及太多,只认真审他就是。”

佑堂只觉得喉咙发紧,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半晌闷闷道,“皇上,臣还是不明白,您要臣怎么个审法?是如同诏狱刑求,峻法锻炼一般?这三木之下,可是号称没有撬不开的舌头,这样的供状拿在手里也没多大意思罢?”

皇帝双目灼灼发亮,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朕没有问你的意思,是在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只需听命既是,朕就是要让杨潜知道,他当日刑辱同僚,朕今日便将那些侮辱悉数奉还在他儿子身上。”

佑堂此刻才算真正明白皇帝的意图,一时呆若木鸡,咽了咽吐沫,讷讷道,“臣明白了……只是臣斗胆请皇上看在小瑛的面上,留杨慕性命,毕竟……国朝公主没有再醮的先例。”

皇帝怔了怔,晒笑道,“你想的倒长远,朕要的是杨潜认罪,要的是他身败名裂,杨慕的命,朕还不着急要。”

佑堂暗暗地长吁一口气,他虽碍着杨潜的缘故对杨慕没什么好感,却也到底不讨厌他,何况这里头还有一段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他直觉谢又陵一直很在意杨慕,这样想来简直令他更为烦躁,对着亲哥哥索性半任性半撒娇地道,“皇上,这事您做什么找我啊,我一个平常见了血都晕的人,看不得那些个场面,再者说您这不是让我当恶人么,回头我怎么见小瑛?她还不得恨死我。”

皇帝含着奚落的笑意打量着他,道,“你见血就晕?往常打猎的时候怎么没这毛病?新落下的?行了,朕教你个法子,把人当成猎物,你就没那么多不该有的感觉了。”他笑了一笑,话锋一转,温和道,“佑堂,朕如今就你一个信得过的兄弟了,你要自在,朕可以给,但你也得帮帮朕才行。”

佑堂先是听了那句把人当猎物的话,浑身一哆嗦,继而又听见他温情脉脉地对自己诉兄弟情,只觉得寒冬腊月,三伏酷暑都在这几句话里倏忽交替而过,令他内心愈发摇摆,无所适从。

“去罢,把朕交办的差事办好。”皇帝下了逐客令,提起御笔继续批着奏疏,随意道,“今儿天晚了,就留在宫里罢,朕让人把永寿宫收拾出来了。许久没去,也不知母亲当年种下的樱桃树长成什么样了,你正好替朕去看看。”

佑堂明知他这话是为勾起自己关乎兄弟亲情的回忆,还是禁不住心中一暖,他道了声是,又恭恭敬敬得行了礼,后退着出了养心殿。

翌日,杨慕自宫中回来,等到夕阳西下也未见父亲归家,不知为何眉间却猛地跳了几下,他想着父亲在金砖地上跪了许久,又被皇上留下议事,怕是膝盖早已酸痛入骨,他唤了素砚过来,让他将两副手炉送去宫门处,以备父亲在路上暖腿之用。

过不多时,素砚返回公主府,手中仍是拿了那两副手炉,回道,“宫门已下钥,老爷今儿怕是要留在宫里了。”

杨慕心中便是一凛,急问道,“老爷可有差人出来留话?为什么事耽搁的?”

素砚摇头,杨潜自出任辅臣,也偶有因紧急政事滞留宫中之时,却也没见杨慕如此紧张过,他自以为劝慰的笑道,“许是因为皇上刚亲政不久,又赶上太上皇驾崩,千头万绪,一时半刻也离不得咱们老爷,回头等老爷回来,您再好好关心他的身子就是了。”

杨慕耳畔响着的是素砚的宽慰之语,脑中却只有一个锐利的声音在不断的重复,父亲会不会遭遇了不测……他不敢细思这个念头,可越是不想,这念头就愈发强烈,惊得他心乱如麻。

是夜,杨慕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惊雷,他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窗外的一道电光似一条紫金色的龙蛇,闪烁着劈亮了半边天际,风烟漫卷着雨势,和着檐下铁马发出纷乱的声响。他侧过头去,借着床边挂着的银香球发出的微微星光,看见妙瑛合着双目,蹙紧了眉头。他知道她并没睡着,也已被雷声惊醒了过来,只是不愿吵着自己才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仿佛是被那闪电映得有些心烦,她再蹙深了双眉,轻缓地转过身去,浓密的黑发铺散在锦被之上,散发着淡淡的蘅芜香。窗外风雨潇潇,心病云胡不瘳,在一声声雨打房檐阶台的噼啪声里,他无绪的想着,不知今夜的风雨究竟是送人来?留人住?还是催人去!

第二日无须进宫哭灵,杨慕只盼着下了朝,父亲能早些回来,巳时二刻,他终于等到了杨府的消息,却是常喜带了圣旨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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