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47)

杨慕用尽力气问出那一句最要紧的话,又用尽力气闻得如是答案,连日来的忧心恐惧,惨伤疼痛都在这几句话中得到了解脱,一身的气力终于彻底的散了下来,他冲着谢又陵微一颌首,便又闭上双眼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62章 露从今夜白

谢又陵强忍住鼻中酸涩,取下汗巾轻轻擦拭着杨慕额角鬓边的汗水,他冰凉颤抖的指尖触到那肌肤之上,感觉到杨慕的脸已是烧得滚烫,再一凝目才看清那苍白的面容已浮现了一层绯红之色。他心中痛楚难当,又惊怕杨慕在此处得不到及时医治,猛然间想起佑堂曾对他说过的话——他可以带杨慕离开此地!

有一刻的犹豫,他清楚佑堂的心思,不过是为着还自己一道人情。倘或他真的这般带了杨慕离去,便是丢下一个棘手的烂摊子给佑堂。他看向那俯卧着的昏迷之人,俊秀的双眉正轻轻地蹙起,隐藏着的是刻意的忍耐。苦难至此,落魄至斯,这个人仍是不愿意流露强烈的情绪去惹人怜惜,愁人心绪。

杨慕此刻的隐忍、乖顺似一支利杵捻揉着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伸手拨开杨慕脸颊上的一缕发丝,在一阵窒息般的疼痛里想着,自己是懂得他那温和的坚持,柔软的清刚,然而世间还有另一个人也懂得,那是他的妻子,那个满心焦灼,满心祈盼的女子,她在等着他回家。

谢又陵站起身来,深深吸气,打开了房门,见那狱吏仍是恪守职责的候在院中,当即镇定地沉声道,“我奉王爷钧旨,要带都尉离开宗人府,你且去抬负担子来,将都尉送至车内。”

狱吏听了大惊失色,慌忙问道,“长史这是何意?不是说来探望,怎么……您要带他走可不行,小人没得上头的令,可是不敢放犯……都尉离去。”

谢又陵将手中腰牌一晃,“我有令牌为证,你敢不放人?耽搁了时辰,王爷怪责下来,你可吃罪得起?”

狱吏喏喏道是,想想自己一个小吏便是连眼前这个手执令牌的宦臣亦得罪不起,谁晓得此人和庆王到底预备做什么勾当,只得顺着他的话叫人抬了担子前来,又轻手轻脚地将杨慕抬了上去。

众人正欲出得院落,只听外间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谢又陵暗道不好,就见大理寺卿已迈入院门,身后跟随着一众刑吏。

那寺卿见此情形自是一愣,随即怒喝道,“谁让你们将人犯抬出来的?本官正要提堂,速将人犯押至大堂待审。”

抬担子的人登时进退不得,怔愣在当下。那寺卿更为不悦,眼风一扫这才看清面前之人,却是燕国公主府长史谢又陵。

那寺卿冲着谢又陵略一颌首,道,“原来长史在此,却不知长史要将人犯带往何处?”

谢又陵听得他要提堂再审,已是庆幸自己适才做出的决定,他压下心内焦虑,将那腰牌高高擎起,朗声道,“下官奉王爷之命将都尉带离宗人府,令牌在此,旁人不得阻拦。”言罢,他对着寺卿拱手揖道,“见令牌如见王爷本人,还请大人依从王爷吩咐行事。”

“长史之举当真是奉了王命?”寺卿狐疑地看了看腰牌,却是不假,又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杨慕,指着他道,“此人乃是钦犯,皇上下旨着我等审问,尚未审出结果,王爷却要将人犯带离宗人府,此事太过蹊跷,还请长史稍待,本官命人前去问过王爷,再做定夺。”

谢又陵私心想着,若是佑堂没有亲口承认过要放走杨慕,日后皇帝追究起来,自己也好去替他兜揽下罪责,他打定主意便上前数步,贴近那寺卿,低声道,“大人不信下官,可得信这腰牌不是?大人知道这腰牌是王爷随身之物,若非王爷亲自交予下官,下官又从何处得来?大人适才说道奉旨,有一桩事想必您还不清楚,公主今日一早便已进宫面圣,皇上素来疼爱这个幼妹,这里头又有王爷从中斡旋,宗人府和三司审了这些时日依然无结果,皇上只怕已相信都尉并不知其父所为,想来很快便会下旨赦免都尉。既如此,大人何妨卖公主和王爷一个面子?您知道,燕国公主是国朝位秩最高的宗女,王爷又是皇上的亲兄弟,这内中的种种关系,不消下官细说,大人心中应当有数才是。何况下官今日从这里出去,一概事体皆不与您相干,日后有了好处,自然有人想着您,若是皇上怪责,也自然怪不到您的头上去。”

那寺卿被他这么一说,半晌竟是无言反驳,又思忖起燕国公主和庆王一贯得圣宠,一个是娇妹,一个是亲弟,无论哪个在皇帝面前进言两句,都足够开销自己的,何况谢又陵所言万一是真,那么自己岂非得罪了庆王。他双目精光一轮,已打定主意依谢又陵之言而行,却仍是板着脸孔道,“长史所持令牌确系王爷之物,本官奉旨从审,既然主审要提人犯前去,想来必有深意,本官也不好横加阻拦,这就放长史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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