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87)

妙瑛不忍看他眼中的企盼之色,移开目光,半晌信口敷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杨家有后继之人。”

杨慕不解自己一番话何以招得妙瑛如斯回答,他尚未想到子嗣家族这类事,她竟比自己先行考量到了,待要再解释两句,却听得外头有仆妇问晚饭摆在何处。妙瑛借机将肩膀一沉,悄然从他手臂下滑落开,不动声色地吩咐那仆妇去了,倒是留下他独自立在原地,微微发起怔来。

用过晚饭,妙瑛借口打点出行事宜,自去书斋躲开杨慕,她心烦意乱,又无处发泄,无人可诉,索性半靠在凉床之上郁郁发呆。

过得一会,绿衣拿着几件物事笑盈盈的进来,道,“才刚长史说明日出行,须寻些有趣的事消遣,我原说想听都尉吹笛呢,可惜又是国丧不得弄乐。谁知适才收拾东西,竟翻出了这个。”她笑着擎起一把长剑,接着道,“这可是有年头的、有典故的物件,当日还是公主大婚之时背着我们偷偷藏过来的。不如咱们明日也带上这个罢,请都尉再舞一回剑,我也好见识一下那样的好风采。”

绿衣言笑晏晏,眼中尽是畅往之意,妙瑛凝眉望了一阵,心里忽然异常难过,舌根处传来阵阵清苦味道,尚有几分酸软无力。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檐下廊前俱是大红帷幔,满园喜色,红彤彤的灯火一重重的缀在鎏金飞檐上,延绵不绝仿佛要与浩浩天穹连成一片,那光芒恍若繁星坠地,又好似圆月高悬,将庭前清雅秀逸的人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中,也映照着那清俊眉目纤毫毕现。那时节的他,脸上没有一丝忧伤,她自己呢,也明快的如同诗句中描绘的洛阳莫愁。

妙瑛微微颌首,笑道,“就依你说的,带上罢。我正好有几句话问你。”她指着凉床空出的一隅,温声道,“过来坐下。”

绿衣笑着应了,依言坐在她身边,却并未坐实,只挨了半个身子在床上,低眉不语等着她开口。

妙瑛心中默默一叹,看她放在膝头上的双手白皙纤长,十根手指作养得如同水葱般鲜嫩,不由握住笑道,“安儿的事我还欠着你一份情,你跟了我这些年,我心里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的,越是亲近反倒越忘了该怎样报答你。”她略一停顿,复又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十八了,是不是?”

绿衣蓦地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妙瑛缓缓道,“也不小了,是该想想终身的大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让我一时也没有心思替你考虑。如今我便想问问你的意思。”

绿衣半垂眼睛,睫毛只是抖个不停,脸上一阵飞红,低声道,“公主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我不嫁人,这话从前就说过的,我只跟着您一辈子,长长久久的服侍您就好。”

妙瑛涩然一笑道,“这话说不得,也许就心想事成了呢。我是想将你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所以才来问你的意思。”

绿衣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又有些迷惑的看着妙瑛,见她眸心深处是一片平和的温润,目光中有七分的诚挚,亦有三分缠绵的哀伤。她的心突突地紧着跳了两下,不敢去想那温软缠绵的背后究竟所为何意,急忙又垂下头,嚅嗫道,“公主怎么安排,我听命就是。”

话音才落,她只觉得双手一暖,却是被妙瑛握得更紧了些。妙瑛叹了一叹,半晌方轻声说道,“安儿因何而死,你都知道。我日前和皇上说过的话,你大抵也清楚。我并不瞒你,我是要为诚义寻一个温柔可意的人,与其上外头去寻,不如知根知底反倒好相处。我是个怎样的人,你最明白不过,只要你好好和他相伴,真心待他,我便放一百个心。日后你有了孩子,我虽不会记在名下,可也依然会当他是亲生的一般看待。只是不知你心里愿不愿意。”

绿衣闻言,身子骤然一晃,却是不敢去看妙瑛,低低道,“公主这话,让绿衣惶恐,都尉……都尉心里向来只有公主一人,您非要如此,都尉岂能答应?何况,他那般风姿的一个人,又怎会看上我……”

妙瑛压下心头苦涩,摇头道,“眼下的情形你都看见了,半点由不得我们做主,更由不得我们自在的活着。我是杨家冢妇,不能不为人家考虑,即便他现在不在意这些,可日后到底对不起祖宗父母,难保不后悔......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肯,我自然有法子让他同意。他不是个浑人,又一贯体贴细致,最会为旁人着想,一定会好好对你。你若有良人可待,我自不会逼你,可若是没有,他这个人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绿衣至此,已心知妙瑛句句皆出自真心,愈发涨红了一张脸,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杨慕温润清朗的面容,一颗心跳得更是厉害,想要开口推拒,又觉得浑身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漫到脖颈,连耳根后头都是一片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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