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198)

话已至此,杨慕颌首淡笑道,“多谢掌印和中贵人照拂,杨慕铭记在心。”

待传旨之人悉数离去,妙瑛与杨慕一站一跪,却是久久沉默无语,此间的天地竟与适才二人相对谈笑,赏雪采梅的天地迥然相异,直让人疑心不久前的凝望欢笑其实只是一场南柯梦里事。

杨慕膝头的积雪正自不屈不挠的散发着寒意,将他双腿冻得麻木僵硬,便是轻轻挪动一下已是如万道针刺,事已至此,亦只好温言道,“你回去罢,再过一个时辰让人扶我起来就是。”

妙瑛听他说到“扶”这个词,知道他已是无法避讳等下行动不便的尴尬,鼻中陡然一酸,心一寸寸的软下去,蹲下身子道,“我陪着你。”说着便命人去取软垫,搬座椅。

看她折腾了一阵,杨慕轻轻笑道,“罚跪有什么好陪的,快回去,你若冻病了,可就真没人照顾我了。”

妙瑛不答话,先命人将他周遭积雪蔽去,膝下搁置好软垫,却不落座,道,“我偏不走,就在这里陪你。他既要罚,我就陪你一道跪着,此事因母妃而起,他说你无戚容,我也和你谈笑了,怎可只罚你一人?”她并非作势,紧了紧身上氅衣便即跪倒在犹自带着残雪的地上,双膝一挨地面,只觉得冰凉刺骨,令她浑身一紧。她的衣摆落在杨慕的长衫后襟上,两道弧线便重叠在了一处。

杨慕心上又惊又痛,急道,“你快起来,腿上沾了寒气不是闹着玩的。”微微一叹,复又柔声道,“听话,快回去。”

妙瑛挑眉道,“你日日受那风寒苦楚,我却不知是何滋味,正好今日也让我尝尝,往后咱们夫妻一体,要欢喜一道欢喜,要难过也一道难过。”

杨慕神色怔忡,半晌叹气道,“我早就习惯了,你没有必要陪我。”

妙瑛只觉得心中的怜惜、气闷都不知该向何处发泄,索性一笑道,“反正你也赶不走我,他罚你几日,我就陪你几日。咱们一处跪着,也好说话解闷不是。”

杨慕眉头渐渐蹙紧,正色道,“我不想同你说话,你快走罢。”妙瑛强作欢颜,愈发笑道,“我就不走,还偏要和你一直说话。”

被妙瑛这么一闹,杨慕倒是忘却了腿上酸痛,转顾她片刻,沉声道,“你当真不走?”妙瑛摇头道,“话已出口,当然不走。”

杨慕涩然笑笑,不再多言,却是暗暗用力,嚯地一声站了起来,艰难迈步便朝大门处行去。妙瑛连忙起身,一把拉住他,不解道,“你做什么去?”杨慕被她拽着袖子,早已无力挣脱,淡然笑道,“去见皇上,告诉他我不想跪了,让他治我个抗旨之罪,或者打我一顿完事。”

妙瑛倒吸了一口气,望向他低垂的眉目,见内中蕴藉的唯有一抹平静的坚刚,只好轻声道,“我不跪就是了,你别惹事,让人看见还不知道怎生编排。”

杨慕微微颌首,转身又在原处跪了,半晌方低声道,“你既知道这府里有探子,还做给他看,又是何苦呢。”

妙瑛轻嗤一声,苦笑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我连为你去求他,都做不到……”

杨慕摇首,沉吟一阵,压低了声音道,“我都知道的,你无谓去求,越是求他,他越是恨我。我知道祁王府的事,也知道堂妹此时病重,怕是……”

妙瑛一凛,脱口道,“你早就知道了?”话一出口便即想到,自己虽心心念念瞒住此事,可这府里自然有人一定要令他知晓,否则皇帝一番惩处岂非不能“以儆效尤”。

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举目四望,周遭只是惨白一片,杨慕孤独的屈膝在她身畔,侧影萧瑟单薄,神情安然平淡。她记起他曾说过,若是心境宁和,即便这喧嚣红尘中的公主府也好比一处桃花源,可世间岂有充满监视、算计、人心依旧鬼蜮的桃花源境。

漫长的沉默里,两个人便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一个望着地下,一个望着对方。玉宇琼瑶的世界慢慢融化,他们曾祈求和共度的美好便也在其间缓缓崩塌,妙瑛一颗心浮浮沉沉,渐渐随着无声流动的时光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作者有话要说:帝都今晨落雪,早起看时还真是满满惊喜,不由感叹,天气预报何时这么准了,看来我大北斗是越来越靠谱了,撒花!

第85章 语低闻香近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连日来雪化了又落,落了再化,俱是湿冷天气。杨慕每日自辰时起在前院跪省,初时只以为跪足时辰便可,谁料过得两日,皇帝却派司礼监内侍前来申饬,那斥责的话洋洋洒洒竟写满了一卷纸。他只得跪在结了一层薄霜的阴湿地面上,听着内侍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念诵着皇帝训诫他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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