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繁华录(44)

杨潜早看出这两个少年郎的心思,肃了一肃对杨慕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先去见过太太,难不成还想在这里蹭一顿饭?你退下罢,带了你大哥一块过去。”

杨慕忙站起来应了,才要退出去,杨潜又道,“你们在后头又想做哪些伶人勾当?只当我看不见,就撒了欢了,你近日仔细些,我抽了空出来,要好好问问你的功课。”

杨慕欠身道,“儿子不敢耽误课业,自去和大哥讨教,恭请老爷随时查问。”

杨潜这才挥挥手,放他们去了。出了花厅,杨崇松了一口气道,“大伯做什么整日板着个脸,你这儿子已经够乖顺懂事的了,从来不给他找半点麻烦,学问功夫也都好,偏还对你这么严,也亏的是你,差些的还不知得挨大伯多少打呢。”

杨慕微微一笑,道,“老爷总归有他的期盼,许是我一直没做到罢。还说我,难道你不怕二叔?还有二婶,前些日子我恍惚听见,你把二婶气着了,是真的么?”

“当然真,我以为这事早传遍两府了呢,”杨崇大喇喇的笑道,“太太打了我一顿,你不知道?那棒疮药还是管你舅舅家要的,其实倒也无碍,太太力气小,到底也舍不得真打,也就跟挠痒痒似的,只不过我装得像,唬得太太以为我疼的要命。”

杨慕不禁莞尔道,“怎么装?你也教教我。”他说到这,不免又想起那顿戒尺,好奇道,“难不成你挨打时,还能叫出来?”

杨崇撇嘴轻笑道,“那是自然,不叫出来,那疼就散不出,自己捱着多受罪,我再不干那样的蠢事,再者说,你不叫,怎么让打你的人心疼嘛。”他一瞥杨慕,挪揄道,“不过我猜得出,若是你挨打,一定一声都不肯叫的,听说从前倪云林被张士信拿去痛打,挨打时忍痛不吭声,事后人家问他那般痛楚为何不出一声,他答曰,一出声便俗了。我看这典套在你身上也合用,你这么个人,再抹不开面子说半句求饶的话,只不过倪云林是清高狷介,你是雅致守礼,说到底都是被诗书礼仪规矩束缚住了。”

杨慕不禁哑然失笑,转过话锋道,“大哥也略微安生些罢,二叔也回来了,可就不比二婶宽泛好说话。何况,你年轻还轻,何苦为那些……一则传出去不好听,二则对身子也不好。”

这几句话已是说得杨慕面色微微泛红,他其实也不大懂这些,只是不希望杨崇对南风之事太过认真。

杨崇却不以为然,爽然笑道,“不怕,你不知道,那些人当中自有造化钟毓灵秀之辈,又不乏有情有义者,我为了他们,别说挨一顿打,就是死了也值得。这其中的妙处,多早晚你娶了那公主殿下,也就明白了。”

第18章 俗骋风霜力

晚饭后,送走了杨淇父子,杨慕才得以在房中安静下来,他心里还是记挂妙瑛,想到她也许因着嘉嫔的事情正伤心难过,也不知那清亮澄明的眼睛是否会染上一层愁绪,不再灵动活泼。他忽然有了想写信给她的冲动,想要告诉她,无论外面的人如何看她,如何说她,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懂得她的,愿意分享她的快乐,自然也愿意分担她的忧伤。他甚至觉得他们是那般相像,双亲之中,既有疼爱照拂自己者,亦有严苛令人生畏者,然而父母亲恩最是没得选择,他们不能诋诟长者,那么也只有默默承受,渐渐释怀这一条路可走。

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执笔时却又涩然凝滞,笔尖上的墨等了许久,从润变干,反反复复,仍是不见落在纸上,他只好搁下笔,背过身去,手无意识的拂着书架上那些他画好的卷轴。随意的抽出一副,正是去岁冬,曹拂带着他一道去西山看梅归来,他画的一卷寒梅图。画中只得疏梅一枝,含苞欲放,用笔为墨笔圈线,从的是南宋扬无咎的画法。

他展开看了许久,想起那时节和杨崇在雪地里嬉闹玩耍,直到两人看到那欺霜傲雪的一株老梅,都震惊于这一方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的景致,他记得当日玉宇澄清,满地琼瑶。那时他的世界也同这清寒洁净的天地一般,纯粹明澈的不沾一点尘埃,也不惹一丝繁华。

他讪讪的笑了起来,展开那卷寒梅图,思虑片刻,运笔在留白处题了两句,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翌日,杨慕带了那画去咸安宫,趁着内侍替他添茶闲谈之际,从袖中取出了画,又拿了两锭金锞子出来,请内侍帮忙交给翊坤宫的谢又陵,那内侍是个省事的,没有多一句言语,收下东西含笑答允了。

因天气闷热,皇帝特许了妙瑛在飞鹤楼偏殿听孙尚宫讲学,谢又陵陪侍在一旁,正听得孙尚宫讲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忽听到外头窗棂轻轻的响了几下,他忙出去,见一个面生的内侍伸手召唤他道,“可是谢又陵谢少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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