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西平(135)

作者:一张小纸片 阅读记录

那时候的倪末看上去确实像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分不清左右,没有确立优势手,也因为倪培不怎么教她,她总是两手并用地吃饭。

四岁,她开始自己洗碗,手脚不协调,家里一半的碗是被她摔碎的,也从来洗不干净。再大一点,开始学洗衣服,比起洗,穿衣服对她来说更加困难,鞋子更是经常穿反,即便是后来长大了,不会再穿反,却又困在了系鞋带上。

五岁时她仍然不怎么开口,倪培生活上不如意,会把火发在她身上,喝醉酒时偶尔口无遮拦:“不是长嘴了?知道吃知道喝,怎么就偏偏不知道说话了?”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等上了小学,阅读障碍就愈发明显。学习拼音会把“c”开错口,bd不分。分不清大于号与小于号,很难做比较题,更令人恼火的是,指着1会读成2。写字十分难看,颠倒结构,少笔缺划是常事,也很难掌握空间结构,会把自己的名字“倪末”写成“倪未”。

学习东西慢,写字也慢,成绩自然不理想。别人双百,她只能勉强及格。因为不会扎头发,倪培也不帮忙,头发就那么凌乱披散着,显得整个人有些邋遢,又像个哑巴不爱说话,老师跟同学都不太喜欢她。

在她的眼里,文字是打乱序列的符号,好比“脚尖”,在她眼里有时候是“月大”,有时候是“去小”。老师喊她起来念课文,她经常调换顺序,漏词替词或者干脆重复。抄写课文的时候,同一个字会写错,比如把“角”写成“用”,在她眼里却是一样的。

因为读得不好,老师经常点她起来读,她读不出,时常遭受目光与言语上的嘲笑,以致于她一直都害怕在公共场合发言。

二年级下册她学到一篇课文,《窗前的气球》,奇妙地是,她竟然很快就读懂了,连老师都吓了一跳。

倪末从来没有想过交朋友,却想要一只气球。几天后,她意外从路边捡到一只,上课藏在桌肚里,下课带着去操场,一个人可以在墙边坐很久,把手里的线松开又扯住。后来那只气球被老师收走,等她闷声去办公室跟老师要,老师还给了她。只是一进教室,就被同学抢走,她左追右赶,像个小丑,好不容易抢回来,又被身后的同学用笔给戳破。倪末什么也没说,只期望下一次还能捡到气球。

三年级是噩梦的开始。她开始学习英语,满目的字母让她更加眼花目眩。语文课本也不再是全文注音。始终不知道数学应用题问的什么,要答什么,那时候她连乘法口诀也背不熟。老师讲的内容她每个字都听清了,但就是无法连接起来理解。考及格已经是极限。

班主任把倪培找来,跟她反映倪末的状况,给她盖章“不用功”,倪培并不在意,用“她脑子有点问题”来回应。

因为学习的内容难度加大,倪末为了逃避老师学生的嘲讽总是逃学,倪培得知后,把她打了一顿,再拿出课本教她写作业,倪末学了就忘,倪培耐着性子教了两遍,最后气得把她的书跟作业本撕了。没有书,去学校自然会受到老师责问,倪末又花了几个晚上把看不懂的书粘了起来。

往后是更加严重的孤立。

常年不在家的姥姥暑假回来了一趟,察觉到不对劲,带倪末去了一趟医院,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那天姥姥给倪末梳了个整齐的头,回去路上遇见班上同学,同学仍冲着她喊“叫花子”,倪末回家后拿起剪刀就开始剪自己的头发。

后来是姥姥桂林枝帮她剪的,剪完拿出课本研究倪末看不懂的地方。

十岁时,倪末被确诊“阅读障碍”,也叫“失语症”,她智力上跟一般人并没有差别,唯独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十分低下。

她的大脑像是一台电脑,因为信息太多,无法从中甄别自己需要的内容,以致于容易崩溃。

确诊并没有带来任何帮助,桂林枝要回镇上教书,而倪培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学校里的老师对她束手无策,对她凶的不在少数,她不喜欢待在学校,但又怕回家被打,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家,只待在小区外头跟流浪猫玩。

后来她去镇上找了外婆,外婆开始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规训她,障碍才渐渐有了改善。

每天早上,外婆会重复教她一直都做不好的课间操,边做边给她念课文。给她制作大字本跟卡片,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

倪末从那时起习惯只用铅笔,方便写错了修改。每天强迫自己阅读,除去外婆不间断地给她朗读强调,她经常塞着耳机听外婆录下来的内容,反复听,来回听。

因为总是把字记混,所以开始反着记忆文字,把对的记成错的,再经由大脑把错的改成对的。但还是经常会把“一定不要”看成“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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