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5)

他立即夹了一块鸭肉塞进她嘴里。

几个服务员小姑娘都朝这边看过来,交头接耳,眼神暧昧。她梗直了脖子,洋洋自得。

*

在小公园里面散步,阳光照着绿化带,提着沙桶和小铲的小男孩小女孩,摇摇摆摆地从身边跑过去。陈既安牵着她的手,她发表感慨:“每天都是这样吗,像谈恋爱一样。”

他应该是在无声地笑:“是的,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偏头,想问他的手表,偏又看到身边一排秋千,铁索在阳光下闪耀,一荡一荡的,撩拨着她的心。

他牵着她走过去:“走吧,我推你。”

她赶紧摇头,把头转向一边:“幼稚死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弯了唇角:“行了景时,你一贯口是心非,要是真不喜欢,就跟那条围巾一样,你会看着它说不。”

她放声大笑:“陈教授,我真是被你拿得死死的。”

他不敢用力,她只是轻轻地荡,看见远处的小沙丘上,两个小孩堆起的沙堡轰然坍塌,孩子们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放声大哭。

母亲过来,温柔地拍去小背带裤上的泥土,低声安慰着什么。

如果……她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失魂落魄地想,那里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她踩着地面停下来,仰头看着陈既安:“既安,过两天我想去剪个头发。”她看见他从怔忡到回神,他温柔地答应:“好。”

他载她到回楼下,后院种了很多树,青松,梧桐。低矮的灌木蔓延,发出草木的幽香,青草离离,草丛里竟然有一个小石桌,两个摇椅。

“我的天。”她惊叹,“你弄的?”

他很平淡地看着她的眼睛:“景老板指挥的,我只是做苦力……”

一齐笑起来。

她坐在摇椅上,东摸西看:“想不到我年纪轻轻,怪会享受。”

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很好,本打算一直住到老的。”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他转身进门去了,带了本小说给她,还有常温的橘子汁。

他也在看书,高大的梧桐树投下一小块阴影,笼在他脸上,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她不想看书,她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他举起封面给她看,脑神经……专业方面的资料。

“既安,你说我原来也是科学家。”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露水般的清凉。

他静静地看她:“是的,你是科学界很优秀的人才,潜力无限的新星。”他忽然把椅子拉近,对她说,“景时,我念给你听吧。”

微醺般的午后,青草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气息,摇椅轻轻摇晃,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躯体感觉和内脏感觉纤维的胞体绝大多数是假单极神经元,在脑外聚集成神经节,有Ⅴ三叉神经节、Ⅶ膝神经节、Ⅸ和Ⅹ的上神经节、下神经节……其性质与脊神经节相同。由双极神经元胞体聚集成节的有Ⅷ前庭神经节和双极神经元……”

她皱起眉头:“蜗神经节。”

他猛地清醒,怔怔地看着书页,许久才道:“是的,蜗神经节。抱歉……我读岔行了。”

她看着他的脸,眼眶淡淡的乌青,他只是太累了,恍了神。多少个晚上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他惊异地回过神来:“你记得?”

她有些得意:“看着书就想到一些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容疲倦:“跟以前一样,记不得人,却能记得实验。……到底是工作更重要。”

她接过书来,自然地对他说:“下午我来洗碗。既安,我来读给你。”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棉花糖,像最好的催眠曲,他撑着头,坠入梦乡。

她合上书页,轻手轻脚地凑近他。

这个男人总是在笑,温和的,善意的,镇定自若,把全部的悲恸和疲惫都裹藏在里面,外表看不出丝毫,他的眼眸漆黑,像漩涡状的银河系,极慢却有力地涌动着某些情绪,却固执地不让它外露。

她忍不住将手覆在他的眉骨上,他一下子惊醒,脱口而出:“景时?”

浅眠。无法安睡,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陈,上我的课你敢睡觉,好大胆的胆子。”

他展颜一笑,“是是,景老师,下回不敢了。”

她坐回摇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作为惩罚,把书合上,我要提问。”

他听话地放下书,眼神闪烁。

“第一个问题,世界上最大的是什么?”

他真的认真思考了许久,迟疑地答:“银河系……和河外星系?”

她绷着脸:“错!你没听过那首神曲吗,《老婆最大》 !”

“是。”他眼含笑意,甚至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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