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别走太远。”

汪碎玉的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她摸索着站起来，手里攥着那方水鸟帕子，一步步往院外走。青石板路被雨水洇得发深，她走得很慢，指尖偶尔碰到路边的野草，能感觉到叶片上的露珠。

湖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她头发乱舞。她听见鱼跃出水面的声音，听见远处云彩和几个姑娘洗衣的笑闹声，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似的。原来不用别人搀扶，她也能走到湖边，原来看不见路，也能摸到春天的味道。

“小心脚下。”

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她回头——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只能感觉到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像个沉默的影子。

“你不是让我自己来吗？”汪碎玉有点气，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我没跟来。”他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我只是……在这劈柴。”

汪碎玉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听见斧头劈柴的闷响，只是那声音离得很近，近得像在耳边。她突然笑了，蹲下身，伸手去摸湖水——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凉。”他的指尖很凉，攥着她的手，不让她碰。

“你管我。”汪碎玉挣了挣，没挣开，干脆任由他握着。湖水的凉气从指尖漫上来，他掌心的温度却像团火，把那点凉意都焐热了。

远处传来胖子的吆喝声，说晚饭做好了，让他们回去吃饭。张起灵没动，只是握着她的手，在湖边站着，直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不会分开的画。

“回去吧。”汪碎玉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发哑。

张起灵“嗯”了一声，牵着她往回走。他的步子很慢，配合着她的速度，遇到坑洼处，就轻轻捏捏她的手心，提醒她小心。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不是为了拦着她，不是为了扛她回去，只是为了牵着她走一段路。

晚饭时，胖子兴奋地说要给云彩编个草戒指，吴邪笑他老土，说该买个银的，两人吵吵嚷嚷，把饭桌都快掀了。阿宁也来了，带来了自己做的腌菜，坐在吴邪旁边，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汪碎玉坐在张起灵身边，听着他们吵闹，突然觉得这烟火气真好。张起灵给她夹了块鸡腿，是去了骨的，他知道她看不见，夹菜总夹些方便吃的。

“明天……”汪碎玉咬着鸡腿，含糊地开口，“明天我想跟云彩去镇上赶集。”

胖子立刻接话：“我也去！我陪云彩妹子去！”

吴邪跟着点头：“我也去买点东西，阿宁说镇上的布料挺好的，给你扯点回来绣东西？”

汪碎玉看向张起灵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她等着他反对，等着他说“路远”“人多”，可他只是夹了块豆腐放在她碗里，低低地说：“早点回来。”

那一晚，汪碎玉睡得格外安稳。她梦见自己在蛇沼的篝火边，给张起灵补衬衫，蓝线一根接一根，绣出朵永远开不败的花。她梦见吴邪和胖子抢最后一块奶糖，吵得像两只斗架的鸡。她还梦见雨村的春天，湖边的风，还有张起灵牵着她的手，走在夕阳里。

天亮时，她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是胖子在给云彩编草戒指，编了拆，拆了编，嘴里还念念有词。吴邪和阿宁在收拾赶集的东西，说要给她买新的绣花线。张起灵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很稳，像在给这热闹的清晨打拍子。

汪碎玉坐起身，摸了摸枕边的水鸟帕子，上面的金线花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光。她知道，张起灵还是会像看犯人似的看着她，会在她走快了时拉住她，会在她碰凉水时攥住她的手。但没关系，她也会慢慢告诉他，她不会再跑了，不会再躲了，她会在雨村待着，陪着他们，看每一个春天，每一场雨，直到把十年的空白，都补成圆满的样子。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却不再让人觉得冷清。汪碎玉笑了笑，掀开被子，摸索着下床——今天要去赶集，她得赶紧准备准备，可不能让他们等急了。

第54章 云彩卒

雨村的雷暴连下了三天，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把山坳压得喘不过气。汪碎玉坐在窗边绣帕子，指尖刚把最后一片雏菊花瓣收针，就听见远处传来云彩的惊叫声——那声音短促得像被掐断的琴弦，混着炸雷的轰鸣，在雨幕里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云彩？”她猛地站起身，帕子从膝头滑落，针尖在掌心扎出个血珠。指尖在空气中慌乱地摸索，撞到桌角也没知觉，“胖子？吴邪哥？你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