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汪家老宅被攻破那天，他确实下过命令，不留活口。他以为所有汪家人都是坏人，都是害死他爷爷的罪魁祸首，却忘了汪家也有普通人，有像阿宁一样善良的人，有像汪碎玉一样，只是想活下去的人。

他甚至记得，当时有个瞎眼的老婆婆跪在他面前，摸索着递来块发霉的糕点，说“碎玉最爱吃这个”。可他只是嫌恶地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人拖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老婆婆是唯一给过汪碎玉温暖的人，被活活打死时还攥着块没送出去的糖。

原来他也成了刽子手。

“对不起……”吴邪喃喃着，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汪碎玉听，还是说给自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却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张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在风雪里吱呀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惨烈的对峙哀鸣。满地的黑衣卫尸体渐渐被落雪覆盖，只留下一片片暗红的印记，像幅被揉皱的血泪画。

解雨臣抱着汪碎玉，一步步走出张家老宅的范围。雪地里没有路，他只能深一脚浅脚地往前走，怀里的人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弱。他能感觉到她后心的蛊痕还在蠕动，那股灼热透过衣物传来，烫得他心口发疼。

“碎玉，再撑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他不停地跟她说话，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个易碎的珍宝，“回家我给你做桂花糕，放很多很多糖，甜到你再也不记得疼……”

汪碎玉没有回应，只是靠在他怀里，睫毛上的雪粒融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蛊虫的啃噬让她浑身发冷，只有解雨臣怀抱的温度，像一点微弱的火光，支撑着她最后一丝清明。

“哥……”她又呢喃了声，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说……我是被扔掉的……你会不会也扔掉我？”

解雨臣的脚步猛地一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汪碎玉的头发上，瞬间冻成了冰粒。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在漫天风雪里，抱着他找了二十年才找回来的妹妹，朝着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家走去。

“不扔，哥永远不扔你。”他哽咽着说，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我们回家，碎玉，我们回家了……”

张起灵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突然觉得心口的位置空了一块。他缓缓摊开手，掌心躺着个小小的银锁，那是他偷偷给她打的，上面刻着个“安”字。他一直带在身上，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

“碎玉……”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被风雪撕得粉碎。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格尔木的雪地里，她也是这样缩在他怀里，说“起灵哥，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扔掉我？”

那时他点头说“不会”，可现在，他不仅扔了她，还亲手把她推向了地狱。

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有些债，注定要用一辈子来还，可有些人，错过了就是永远。

吴邪望着漫天飞雪，突然觉得这场雪下得真好，能把所有的罪恶都掩埋。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就算被雪埋了，也永远刻在骨头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解雨臣抱着汪碎玉，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只有后心那处蛊痕还在微微蠕动，像在嘲笑这场迟来的亲情。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脚下踩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才缓缓跪坐下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碎玉，到家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你看，这里有很多很多腊梅，等春天来了，就会开得很香很香……”

风雪落在他的发间，瞬间染白了他的鬓角。他抱着怀里渐渐变冷的人，像抱着全世界最后一点光，在这片茫茫雪原里，坐成了一座永恒的雕像。

而那道青黑色的蛊痕，终于在她后心停止了蠕动，像一条死去的蛇，永远盘踞在那里，成为这场爱恨纠葛最残忍的墓志铭。

第101章 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

风雪卷着冰碴子往人骨头缝里钻，张起灵攥着黑金古刀的指节泛白如霜，指腹深深嵌进刀柄的纹路里，几乎要抠出木屑来。黑瞎子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可目光穿过漫天飞雪，落在解雨臣抱着汪碎玉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时，胸腔里翻涌的悔恨突然炸开，疼得他几乎弯下腰。

那背影太单薄了，像两片随时会被风雪撕碎的叶子。汪碎玉后心那道青黑色的蛊痕，隔着老远仿佛都能看见它在蠕动，像条贪食的蛇，正一点点啃噬掉她最后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