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灯熄灭时，吴邪的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病人没什么大事，就是急火攻心，加上之前身体亏空得厉害，有点低血糖。好好休息几天，别再受刺激就行。”

吴邪和胖子同时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张起灵被转到普通病房时还没醒，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起皮，看起来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吴邪坐在床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他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话，“别再受刺激”。可张起灵的刺激，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他自己。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肩上，像一根紧绷的弦，总有一天会断。

“胖子，你说……”吴邪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不该逼他记起来？”

胖子蹲在地上，用手抓了抓头发：“这哪儿是逼不逼的事？有些记忆就算忘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忘不了。你看他对汪丫头那劲儿，就算啥都不记得，心里照样装着人。”他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命？”吴邪苦笑了一下，“我不信命。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我，小哥就不会失忆，碎玉也不会……”

“天真，你这就没意思了。”胖子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咱这行，哪一步不是在刀尖上走？就算没有那事儿，也会有别的事儿。你以为小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护着你，护着这趟浑水里所有他在乎的人？”

吴邪沉默了。他知道胖子说得对，可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张起灵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紧接着，睫毛也开始轻轻颤抖。吴邪和胖子连忙凑过去，紧张地看着他。

张起灵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他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床边的吴邪和胖子，像是在确认自己在哪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走了？”

吴邪心里一酸，点了点头：“嗯，解雨臣带她走了。”

张起灵的目光慢慢移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才发现银铃铛不知何时被吴邪收了起来。

“铃铛……”他看着吴邪，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吴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染血的银铃铛，递到他手里。张起灵的手指触到铃铛的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攥了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说……”张起灵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复述汪碎玉的话，“让我留好铃铛，遇到心动的人，好好对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只有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无声地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吴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安慰，却发现所有的话都苍白无力。有些伤口，只能靠时间来愈合；有些心结，只能靠自己来解开。

“小哥，”胖子蹲在床边，声音难得地温柔，“要不……咱先回杭州？这里的事，让它先放放。”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着手里的银铃铛，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我要等她。”

“等？等啥啊？”胖子急了，“汪丫头都说那话了，明显是不想再跟咱有瓜葛……”

“她会回来的。”张起灵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她说过，等我回来。”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知道，张起灵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汪碎玉再次见到那个婴儿，是在三天后。

她的脸颊拆线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一条淡红色的细线。解雨臣本来不放心让她出门，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只好妥协，带着她一起去了福利院。

婴儿被安排在一间活动室里，正躺在一个粉色的摇篮里睡觉，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旁边有个保育员正在给其他孩子讲故事，声音温柔得像春风。

汪碎玉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没有进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摇篮上，给婴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温暖而安宁。

“他很乖，”保育员注意到他们，走过来笑着说，“这几天都没怎么哭，吃奶也很乖。已经有人来问过收养的事了，应该很快就能有个家。”

汪碎玉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摇篮。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躺在汪家冰冷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自己的是针管，还是短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