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连句“别离开我”都没能说出口。

第十天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雾气从峡谷深处涌上来，很快就没过了膝盖。张起灵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连帽衫拉得更紧些。这件衣服还是汪碎玉硬塞给他的，她说“小哥你太瘦了，风一吹就倒”，那时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后背，带着暖暖的温度。

现在衣服还在，温度却没了。

他从背包里摸出胖子留下的打火机，“噌”地一声打着火。橘红色的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照亮了面前一小片区域。火光里，青铜门的花纹仿佛动了起来，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无数条小蛇，在门表面缓缓爬行。

张起灵盯着那些花纹，突然想起汪藏海的笔记里写过，青铜门的机关与血脉相连，汪家人的血能启动它，张家人的血却能暂时压制它。他之前试过用自己的血涂抹门扉，可除了让那些花纹短暂地亮了亮，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等下去？等食物耗尽，等体力不支，最后像片落叶一样倒在这扇门前？

张起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旧伤又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瞬间被寒气冻成了小小的血珠。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是张家的族长，是能徒手捏碎尸蹩的张起灵，是吴邪和胖子嘴里“神一样的男人”，到头来，却连一扇门都打不开，连自己想护着的人都留不住。

什么神明，不过是个连“害怕”都不敢说出口的废物。

夜色彻底笼罩峡谷时，张起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缓慢得像个老人。他走到背包边，将最后半包压缩饼干掏出来，放在门脚——就当是……给她留的。

然后，他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了黑金古刀。

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刀刃上还残留着之前战斗的痕迹。张起灵握紧刀柄，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这把刀陪了他很多年，跟着他闯过七星鲁王宫，走过西沙海底墓，砍过粽子，劈过密洛陀。他曾以为，这把刀会陪他走到生命的尽头，却没想过，最后会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好。他想。这样就能快点见到她了。

他举起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正好，省得再找位置。他甚至能想象出刀锋刺进去的感觉，或许像那年被野鸡脖子咬到一样疼，或许……像汪碎玉最后看他的眼神那样，带着点说不清的温柔。

“碎玉，我来陪你了。”

他闭上眼睛，正要用力，青铜门却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嗡——！！！”

巨大的震颤沿着手臂传进胸腔，张起灵被震得虎口发麻，黑金古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睁开眼，只见青铜门表面的花纹突然全部亮起，刺眼的红光像岩浆一样在纹路里奔涌，整扇门都在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里面冲出来！

“轰隆——！”

一声巨响，青铜门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从门缝里猛地喷薄而出，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砸在张起灵胸口！

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阵腥甜，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石头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胸口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视线也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道裂开的门缝里，有个东西被猛地扔了出来！

那东西像团黑色的影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一声摔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起灵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用尽全力，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地上的雾气被那东西砸开，露出一片深色的濡湿——是血。浓稠的、还带着点温度的血。

他颤抖着伸出手，拂开那东西身上缠绕的黑色布条。当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时，张起灵的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是汪碎玉。

她浑身是血，原本干净的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地方的皮肉外翻着，能看到里面森白的骨头。她的头发被血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嘴角那抹凝固的暗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最让张起灵恐惧的是，她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像一尊被鲜血浸透的雕像。

“碎……碎玉？”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他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可指尖在离她还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怎么也不敢再往前。

他怕。怕这只是个幻觉，怕自己一碰，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