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地上的血迹是真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是真的，她散落在地上的那支海棠花银簪也是真的——那支簪子断了半截，簪头的花瓣被碾得粉碎。

张起灵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烫得吓人——那是血的温度。他用颤抖的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露出她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嘴唇。

“碎玉，醒醒……”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得像个孩子，“醒醒啊……看看我……”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风从峡谷深处吹来，卷起地上的血珠，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张起灵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峡谷里回荡，却只引来更冷的风。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汪碎玉的脸上，与她的血混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一条永远流不尽的河。

青铜门还在微微震颤，那道裂开的缝隙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可怀里的人是真的，身上的伤口是真的，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也是真的。

张起灵紧紧抱着汪碎玉，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峡谷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

他低下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轻得像叹息：

“别怕，我在。”

第152章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带你回家。”

晨光刺破峡谷的刹那，张起灵的指尖终于触到了那缕微弱的搏动。像风中残烛的火星，像将熄未熄的余烬，在汪碎玉颈侧的皮肤下轻轻颤了一下。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方才反复探了两次的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冰凉，此刻那点微不可察的跳动却像烙铁，烫得他指骨发麻。他不敢动，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惊散这丝生机，只能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眼眶里积压了十天的水汽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汪碎玉沾满血污的锁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晕。

“碎玉……”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是被砂纸磨过的沙哑，“你撑着……”

可话音未落，怀里的人又没了动静。那点刚刚燃起的搏动像是错觉，指尖下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张起灵的心猛地沉下去，慌得几乎要把耳朵贴上去听，却又怕自己粗重的呼吸会惊扰了她，只能屏住气，用指腹一寸寸摩挲着那处皮肤，一遍遍地确认——

这次是真的。那微弱的搏动隔着皮肉传来，细得像蛛丝，却执拗地跳着，一下，又一下。

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发抖，最后竟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缩起肩膀。眼泪混着脸上未干的血污淌进嘴里，又咸又涩，可他尝到的却是劫后余生的甜。他把脸埋在汪碎玉的发间，那里还沾着门后带出的泥土与铁锈味，他却觉得这气味比任何香料都珍贵。

“别离开我……”他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求你了……”

可狂喜褪去后，刺骨的恐惧又卷土重来。他低头看向汪碎玉，晨光把她脸上的血痕照得愈发清晰——左眉骨下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露出粉色的筋膜，鼻梁断了似的歪向一侧，嘴唇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碎的布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像地图上的裂痕，有些地方的血已经凝成黑紫色的痂，有些还在缓缓渗着新血，将他的连帽衫染出大片深色的渍。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一道从肩头划到肘弯的伤口几乎劈开了整条手臂，白森森的骨头碴刺破皮肉，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不是因为止住了，而是流得差不多了。

张起灵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活了近百年，见过尸蹩啃噬活人，见过密洛陀撕碎探险者，见过无数死状凄惨的躯体，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心脏被攥得快要窒息。他知道失血过多意味着什么，知道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会招来怎样的感染，可他翻遍了整个背包，只摸出半包压缩饼干、一个空水壶，还有胖子塞给他的打火机。

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连帽衫，此刻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扯开拉链。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胸口的旧伤，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顾不上了，只想着把这相对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先给她裹住伤口。

可手指刚触到衣摆，他又猛地停住了。

汪碎玉的身体正在变冷。

方才抱她时还能感觉到的那点血温，此刻正一点点从指缝溜走。她的指尖已经泛出青紫色，嘴唇白得像张薄纸，连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都带着寒气。张起灵慌了，下意识地把她抱得更紧，想用自己的体温焐热她，可怀里的人却像块捂不热的冰，连他胸口的伤都被冰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