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转过身，抬手拂去她发梢的水珠。她长得和阿宁一模一样，连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只有他知道，她眼底少了阿宁那份凌厉的锋芒，多了些温顺的柔软。“在想张家古楼的事。”他说。

假阿宁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不是说好了，有我陪你吗？”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指着上面用朱砂标出的位置，“我已经查清了，从这里进去，能避开大部分机关。”

吴邪看着地图上那片密密麻麻的符号，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阿宁也是这样，拿着地图在他面前指点江山，最后却永远留在了蛇沼的雨林里。他握紧假阿宁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串他送的银镯子：“等我们回来，就去墨脱看看小哥。”

假阿宁笑着点头，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晦暗的光。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

张起灵收到吴三省微信时，正在帮汪碎玉修补被风吹坏的经幡。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手指猛地收紧，经幡的木杆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

“吴邪进张家古楼了。”

短短七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张家古楼的机关、密洛陀的嘶吼、石壁上那些流淌的血字……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最后定格在吴邪那张年轻的脸上——他总是笑着叫他“小哥”，眼里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起灵哥哥，怎么了？”汪碎玉递过来一杯酥油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咯噔一下。她认得那个发信人的头像，是吴三省常用的那只青铜鸟，多年前在汪家老宅的密室里，她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揣回口袋。他看向庭院深处，格桑喇嘛正在转动巨大的转经筒，铜轴转动的声响像在催促着什么。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头。

去，意味着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重新踏入那些血雨腥风的过往。张家古楼是张家人的坟墓，也是他前半生的牢笼，他以为自己早已挣脱，可吴邪的名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再次将他困住。

不去？他不敢想。吴邪对张家的了解，顶多停留在爷爷笔记里的只言片语，没有他带路，别说查什么往事，恐怕连古楼的第一道门都进不去。那里的每一块砖、每一道缝里，都藏着能轻易夺人性命的杀机。

“起灵哥哥，”汪碎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要是有事，就去吧。”她仰着脸笑，眼角的梨涡浅浅的，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给你做你爱吃的青稞饼。”

张起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雷雨夜，她缩在他怀里发抖，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青铜门”“密洛陀”。那时他才知道，她的记忆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配合他演这场平静的戏。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等我。”

张起灵离开的第二天，吴三省就出现在了喇嘛庙。他穿着件藏青色的冲锋衣，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旅途的风尘，远远站在转经道上，像个等待猎物的猎手。

汪碎玉正在佛堂里擦拭酥油灯，听到脚步声时，握着灯盏的手猛地一颤，酥油溅在指尖，烫得她差点松手。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七岁孩童般天真的笑：“爷爷，你是谁呀？”

吴三省走到她面前，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她的脸：“别装了，汪碎玉。”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摔在供桌上，“认识这个吗？”

照片上是解雨臣小时候的样子，穿着件粉色的小西装，站在戏楼的后台，手里拿着支梅花。汪碎玉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掐进掌心。

“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护着他？”吴三省的声音像砂纸，磨得人耳朵生疼，“汪家的人已经查到解雨臣头上了，你要是不回去解决青铜门的事，下一个躺在张家古楼里的，就是他。”

汪碎玉猛地抬头，眼里的天真碎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翻涌的恨意和恐惧：“你敢动他试试！”

“我有什么不敢的？”吴三省冷笑，“你以为张起灵为什么会走？还不是因为吴邪在古楼里等着他去救。等他们两败俱伤，你们这些所谓的羁绊，不过是我计划里的垫脚石。”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是汪家的人，流着汪家的血，这是你躲不掉的宿命。要么回去找出汪家的老巢，解决青铜门的秘密，要么看着解雨臣替你去死——你选吧。”

吴三省转身离开时，廊下的铜铃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在为这场残酷的抉择悲鸣。汪碎玉瘫坐在蒲团上，看着供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眼泪终于决堤。她想起哥哥，在她害怕得时候，哥哥总是抱着她，说：“不怕，有哥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