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汪碎玉，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哪像现在这样，只剩一汪死水似的死寂。

阿宁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是她惯吃的那种黑巧，苦得发涩。她蹲下身，隔着绿色的液体，看着汪碎玉锁骨处那枚被血浸亮的银锁碎片——那是吴邪送的，当年在杭州，她亲眼看见那小子蹲在吴山居的门槛上，给这丫头挂锁时，手紧张得发颤。

“喂，”阿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监控听见，“不想活了？”

汪碎玉没反应，眼皮都没颤一下。绿色的液体已经漫过她的嘴唇，顺着嘴角往里渗，她的胸口起伏微弱得像片将沉的叶子，只有心口的血续玉还在隐隐发亮，像只贪婪的眼睛。

阿宁突然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她见过太多人死，汪家的、张家的、倒斗的同行……早该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可看着这丫头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早就该烂掉的恻隐，竟像池底的水草，悄悄冒了头。

“你哥在找你。”阿宁把巧克力掰碎，扔进池里。糖块在液体里化开，泛起细小的泡沫，“吴邪那小子，倔得像头驴，就算知道你是汪家人，也未必肯放手。”

池里的人还是没动静，只有下颌线轻轻抖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蛰了。

阿宁的视线落在她心口的血续玉上，那玉坠红得越发妖异，显然正贪婪地吸着她的血。她突然想起汪家族长说的话——这玉坠能续命，也能蚀心，用不了三个月，这丫头就会变成没有记忆、没有痛觉的血容器，比行尸走肉还不如。

“张起灵也在找你。”阿宁的声音突然发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那个捅了她一刀的人，可话到嘴边，就像脱了缰，“他在巴乃，记起所有事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他这辈子都得背着那刀的债。”

这句话像根针，突然刺破了汪碎玉死水般的平静。她的睫毛颤了颤，眼底的死寂里，竟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像被风吹动的蛛网。

阿宁看见那丝涟漪，心里猛地一紧，赶紧趁热打铁：“你以为死了就干净了？汪家还等着用你的血解密文，吴邪和胖子会为了找你把命搭进去，张起灵……他会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活着才有机会问他们为什么，活着……才有机会再吃一次杭州的桂花糕。”

“桂花糕”三个字刚出口，汪碎玉的手指突然在水里动了一下。那动作极轻，像垂死的鱼在最后挣扎，可阿宁看得清楚，她的指尖正朝着锁骨处的银锁碎片，一点点地、固执地够过去。

阿宁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重新摆出那副冷漠的样子，可盯着监控摄像头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池里的绿色液体还在漫涨，很快就要没过汪碎玉的鼻子。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可那只手还在水里移动，指尖距离银锁碎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液体即将淹没她头顶的瞬间，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枚碎片。冰凉的金属触感像道电流，猛地窜过她的神经，她死死攥住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绿色的液体里，像朵突然绽放的苍白花朵。

“对，就这样……”阿宁在心里默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抓住点什么，别放手……”

可下一秒，汪碎玉攥着碎片的手突然松开了。她的头往后仰去，绿色的液体彻底淹没了她的头顶，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像在宣告一场彻底的终结。

阿宁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底。她看着那圈涟漪一点点消失，池面重新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实验室门口时，她听见监控室传来白大褂的声音：“心率又掉了……50……40……血续玉的红光在减弱……”

阿宁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咬着牙，把那句“废物”咽了回去。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一句“活下去”就能挽回的。

***巴乃的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砸在湖面上，溅起的水花像无数破碎的珍珠。

张起灵站在湖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在掌心的银锁碎片上，与血珠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那碎片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有团火在里面烧，灼得他心口的位置也跟着疼，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

“小哥，真得走了，再不走雨就要把路冲断了。”吴邪撑着伞走过来，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胖子已经去开车了，我们先回村寨，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