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缓缓取下缠目的缎带。

随着他空洞的眼眸睁开，姜晗看到了一团血雾在面前展开。

血雾飘荡在黑暗之中，一直延伸到忘川之下。

业海，就在忘川之下吗？

瞳孔里最后一点光逐渐汇聚，再抬眼，姜晗已经没有半丝迷茫。

羽翼翻转，衣袂翩然在空中打了个旋，她如同飞蛾般，义无反顾撞入了炼狱的最底层。

上辈子就应该了结的冤孽，果然不应该拖到这辈子。

*

空蝉站在无边的业海之中，身下爬满了无数厉鬼。

厉鬼挣扎着从业海的血池中爬出，想抢夺眼前的肉身，却在触及到空蝉的瞬间被黑火炼化，融入他身体。

墨色长发沁染着鲜血，衬得那一双血瞳更加艳丽。

他把玩着手里的血珠，然后，把它送入了空荡荡的心口。

“我生来就是不祥。”

“带着无边的恨意与无数亡魂一起被镇压在昆仑墟之下。”

“痛苦，怨恨滋养出的我，不知何时生出了一道意念。在这道意念的支配下，我开始疯狂吞噬周围所能触及的一切。直到有一日我蛊惑了一位仙人。以一个禁术为代价，获得了自由。”

“自由，可真是个好东西。”

“刚出昆仑墟，我就遇到了一只躲在树林里哭泣小妖。我借给他力量，让他杀死了总是虐待他的母亲。可那小妖却指着我骂我多管闲事。”

“他抱着他母亲的尸体哭得伤心欲绝，可我只觉得可笑。”

“真是虚伪，那明明是他最想做的事，我只是递给他了一把刀。”

“但看着他伤心的模样，我突然生出了一丝快感。”

“我想我找到可以发泄痛苦的方法。”

“我游走于各处，散播瘟疫和恐惧。看着他们纠结，痛苦，但最终还是会选择背叛与杀戮。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世界本就是一场吃人的盛宴。要么撕咬，要么被嚼碎成渣。只有彻底拥抱黑暗，才能获得真正的释放。”

“但我遇到了一个仙人。与那些虚伪高傲的仙人相比，她似乎是个例外。”

“她做事全凭心意，从来不讲道理。”

“相比于杀戮，她更喜欢救赎。即便是对一只很弱的妖，她也不惜大费神力。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想救就救喽，哪那么多为什么？”

“我一下豁然开朗。对啊，我想杀就杀喽，哪那么多为什么？”

“但我还是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她连那么弱小的妖都能救，为何偏不能救我。念想得不到回应，就变成了执念。”

“后来，有一只狐狸缠上了她。看着她与狐狸浓情蜜意，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偏偏我不可以？”

“于是，我开始了更疯狂的宣泄。只是想要获得她的注意。她真的注意到我了，为此，她不惜献祭自己的元神也要将我封印。”

“我想我至少也是特殊的。能让她陪我一起死。”

“可某一日，我忽然闻到了她的气息。我知道，是她回来了。那只狐狸用了三百年拼好了她的元神，用自己的心头血供养烬心木。”

“情爱什么的，真是让人反胃。”

“当我再见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凡人。弱小，脆弱，一碰就碎。这更让我生出了想弄坏她的冲动。”

“可我首先得想办法出去。于是我趁着结界松动，放出了一缕浊气，蛊惑了梦魇。我看着她以凡人之躯迸发的坚韧和勇气，才明白原来这才是她让我如此着迷的原因。”

“看着弱小如蝼蚁的她不断地救赎身边之人，我竟也生出了想要被她救赎的想法，这种想法，在我重生新身体时，达到了顶峰。”

“我分离出了所有对她的执念，将自己送入琉璃灯织就得幻境里。诱惑她杀掉我对她的执念。这样，我就能彻底放下，成为一个更强大的我。”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不顾生死地救下了我，在她知道我就是我的情况下。”

“还真是个，怪人。”

“我终究得到了她的救赎，舍弃了对她的执念。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儿。”

“啊，不对，我怎么会有心呢？”

忽然，一道亮光劈开了阴霾。不是日光，不是月光，而是，她……

金色的翎羽完全展开，她自黑暗中俯冲而下。

气流在翎羽间擦出火星，拖曳出流星般的金红色尾焰。

淡琉璃色的眸子中并非天使的悲悯，而是猛禽锁定猎物的凛冽杀意。

血海之中的空蝉缓缓张开手臂，猩红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带着迎接爱人的虔诚，死死盯着那暗夜里唯一的一道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的因果，由我来亲自帮你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