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5)

作者:七十五一

“小侯爷既不愿意,当初又为何接下了这护送我回京的旨意?”

“据我所知,圣上当时并没有非平华侯嫡子不可。”

宋敛松开了手:“不过是想看看……”

月光衬得他本就艳丽的面容如山间的魅妖:“贺老将军拼死送出的儿子,到底值不值得我大虞七千英魂祭酒。”

贺愿脸颊两侧已经泛出了红痕,他低头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张开双臂让宋敛看得清楚。

“那小侯爷觉得可还满意?”

第3章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为贺愿发带上镀了一层寒霜。

自前日宋敛讥讽他“不配于贺老将军血脉”之后,两人便陷入冰封般的僵持。

宋敛实在没见过贺愿生气的样子。

毕竟他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就算宋敛掐上他的脖颈,贺愿怕是也只会说一句:我自便,不脏了小侯爷的手。

可唯独在这件事上,贺愿格外的倔强。

宋敛用折扇抵着檀木桌沿,鎏金扇骨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对面垂眸比划手语的宋乘景,那人修长手指在虚空中划出清冷弧度:“主上那日所言,的确过了些。”

“你也觉得我错了?”

宋敛捏着折扇,另一手指尖毫无规律的敲着面前的桌子。

“不如……”宋乘景敲了敲桌面,让宋敛看他:“今日我接着和小公子住一起。”

“主上和贺公子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宋敛不置可否,手上的动作却是规律了不少。

廊下忽起穿堂风,卷着药香破窗而入。

云晚寒正俯在贺愿身侧不知说些什么,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疑惑抬头。

贺愿垂首用银箸拨弄盘中青梅,瓷白脖颈从衣领中探出,仿佛一折即断的玉簪。

“今日这个客栈附近常有流寇出没,安全起见,你和我睡。”宋敛站在贺愿身后状似无意的开口道。

此地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哪里来的流寇,不过是托词罢了。

这个道理宋敛明白,贺愿自然也明白。

“药呢?”宋敛这话是对着云晚寒说的。

他这次可记得贺愿亥时要喝安神汤的事。

云晚寒从药箱里掏出了最后一份药包。

贺愿仿若事不关己,继续拨弄着盘中青梅。

亥时刚到,寒露渐起,宋敛端着药碗穿过回廊时,指尖已被青瓷烫得发红。

推开门扉的剎那,摆在桌上的红烛晃了晃,将贺愿抚琴的侧影揉碎在斑驳的月光里。

那人正在调七弦的徽位,霜色广袖随动作滑落半截。

宋敛盯着他袖中晃动的五色丝绦,依稀想起幼年时在贺老将军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铮——”

琴弦骤起,迸出裂帛之音,音节悲切,曲调凄楚。

是《塞上鸿》的缅怀忧国之曲。

弦音裹挟着朔风黄沙撞碎满室寂静。

一曲毕,贺愿低垂着眉眼,柔声开口:“之前小侯爷问过我的体弱之症到底是怎么来的。”

宋敛双眉拧成死结,盯着贺愿说下去。

“阿娘怀胎七月时中的毒,是混在父亲的庆功酒里送进来的。”

最后一个泛音尚未消散,贺愿已按住震颤的琴弦。

他指尖抵着心口轻笑,月白衣襟下隐约可见轻微震颤:“白袍军特制的见山红,遇酒则烈三倍。”

药碗在宋敛掌中发出细微的裂响。

他早该想到的,当年贺夫人突然早产,白袍军七千人葬于渡军峡,若非里应外合……

“小侯爷。”

贺愿忽然抬眸,烛光在他眼底淬出泠泠寒芒,语气却依旧柔和。

“您见过活不过弱冠的贺家嫡子么?”

他漫不经心拨弄着腕间丝绦,褪色的丝线正寸寸崩裂:“这副残躯承不起贺家满门忠烈,更攀不得平华侯府这般兰熏桂馥。”

“小侯爷。”

贺愿轻声唤道。

“明日便到京城了。”

“阿愿多谢小侯爷四次救命之恩……”

贺愿重新勾弦,《长门赋》的悲戚之音裹着药香漫过窗棂,将宋敛喉间的“当年真相”截成碎片。

宋敛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道歉的话语。

三更梆子敲碎寂静时,瓦当上传来轻如落羽的脚步声。

暗卫单膝跪地的瞬间,宋敛攥着青瓦的指节陡然泛白,檐兽狰狞的倒影爬满他绷紧的下颌线。

随着耳畔逐字逐句的禀报,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活过来。

贺愿颤抖的尾音,烛火在他眼睫间跳动的残影,还有他断断续续却又止不住的咳声。

“属实?”

宋敛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割破夜色。

“与贺公子所言分毫不差。”

瓦片碎裂在掌心。

宋敛呆呆垂眸望着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了初见贺愿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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