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梦春(97)

作者:巨蟹自由

“我从他那偷来一场梦,梦醒以后,我希望他恨我。”

她这么想着。

春天日照时间增长,气温回暖,南风吹来万物的生机,吹进人梦里。

满载生机的季节里,你遇见我,我遇见你。

就当是春日多梦,醒来就作罢。

第40章

落叶铺了满地,盖住柏油漆路,盲杖扫过时刷啦刷啦地响,时不时有落叶被带起,又回落,发出细碎的声响。

踏出落叶便也踏出了树荫,晚秋的日光洒下来,同早春一样和煦,在皮肤上留下温热。

小县城的地上总带着无法清扫干净的土渣,踩不稳,总容易崴脚。但没关系,崴脚他会重新站直,就像有人挡路他会拿盲杖抽在别人腿上一样,他都能解决,他忙着赶路。

再往前走似乎是片橘子林,这季节恰好能闻到那种微苦的橙香。

不对,记错了,那是上个县城……不对,是上上上个县城,不是现在这个县城。这个县城没有橘子林,只有漫山遍野的柿子树,跌在地上有股腐烂的腥甜。

上个县城也没有橘子林,但有条窄窄的小溪,踩进去,鞋袜冷得人打颤。上上个县城同样没有橘子林,什么都没有,只有断壁残垣与灰尘,和骂人很难听的老人,——听不懂方言,但确定是在骂人。

上上上个县城有橘子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没有油菜花。

所以都不是,还得继续走,去下个县城。

“燃哥!!”钱宇呼哧带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燃哥!!”

嚷什么,总不能是找到人了激动吧?

他有点无奈地停住脚步等他,脚碾着几粒石子,没几下就碾丢了,找不见。

“干什么?”等粗喘声靠得很近,他问。

“也不说一声,这路不平,车也开得野。”钱宇说,“你等我一起啊。”

他重新往前走,盲杖娴熟地点在远离钱宇那侧,“我就转转。”

“你找人得带上我啊,你怎么找人?”钱宇半点不顾及他,“我不得帮你看着点。”

“是呗,瞎子怎么找人。”迟燃语气平常,像随口说。

“再往前走有座小山,不是这。”钱宇说,“没山没海没河流,只有油菜花,说的不是这。”

“嗯。”他语气平常。

“买票走吗?”钱宇问,“下个地儿离这不远,高铁转大巴,半天就能到。”

“再住两天。”他指指不远处的山,“爬了山再走。”

见他没那么急切,钱宇悄悄松口气。

她刚不告而别那段时间,迟燃像个死人。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分昼夜地弹那首Icarus,整个梅雨季他都不吃不喝,晕倒了摔在地上,额角流下鲜血,身上满是青紫,就被拉到医院吊水。

整个梅雨季节,燃哥都是这么过的。

没晕倒时就在家单曲循环Icarus,循环到钱宇听到就想吐,循环到常用的琴键磨损、断裂。燃哥每次晕倒后醒来,要么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要么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对着葡萄糖吊瓶愣神。

出梅入夏后,迟燃变得像个疯子。他诅咒痛骂着出门去,要跑遍每个“没山没海没河流,只有油菜花”的小县城,找到她,抓住她。

他那副架势,像要在抓住后,将人皮肉撕离骨头,一口口吞下去。

哪怕眼睛坏掉时,燃哥都要体面,他从没这么失态过。所以他燃哥主动说我们在这个县城待两天,不急着赶路,其实是件让人欣慰的事。

时间能杀人,也能救人,谢天谢地。

这个小县城没那么落后,再往前走有商场,还有些不土不洋的奶茶咖啡店,门口刷着高饱和度的漆,像邮局像消防设施或像理发店,反正不像饮品店。

“当心!”

钱宇话没说完,就看见迟燃撞到人了。

那是个穿着粉色大熊玩偶服的人,粉熊伸手扶住他,还好没摔。

“没事吧?”钱宇追上来。

迟燃摇摇头。

粉熊慌乱地挥手摘下头套,是个年纪很小的男生,露出张大汗淋漓的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吧?这玩偶服看不清,实在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啊,不好意思……”

“我说怎么撞上个毛茸茸的东西……”迟燃不在意地摇摇头,“扮的是个什么?”

“粉熊,就……山寨迪士尼那种。”年轻男生发现他眼睛不方便,答得小心翼翼。

“这样啊。”他不带什么情绪地说,说完就往前走着。

钱宇小心翼翼地跟着燃哥,时不时查看他的脸色。

燃哥没什么表情,但走出几米后,他忽然转过身,朝着粉熊的方向望过去。他摘下墨镜,努力地调动眼部肌肉,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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