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金菊花样的烟火，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江面。香舟上众人的衣袂被映得流光溢彩。

韩江两岸突然爆发出欢呼声，万千盏天灯同时升空，与香舟上的彩灯倒映在江水中，恍若银河倾泻。

远处的广济桥被灯笼装点得宛如琼楼玉宇，桥洞下漂浮的莲花灯将江水染成醉人的胭脂色，随波摇曳间，恍若人间仙境。

楚留香夹起一只蟹黄灌汤包放在苏心碟中：“小心烫。”薄如蝉翼的皮子轻轻一戳，金黄的蟹油便涌了出来。楚留香适时递上汤匙，指尖与她轻触，两人相视一笑。

曲无容安静地品着带骨鲍螺；李红袖正与宋甜儿争论着八宝鸭的火候；苏蓉蓉则望着漫天灯火，唇角含着浅笑。

待到席间觥筹渐歇，苏心轻拭唇角，起身取来早已备好的琵琶。紫檀木琴身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指尖轻拨，一串清越的泛音荡开。

“刚刚楚大哥以‘但愿人长久’为祝，”她眼波流转间落在楚留香身上，“那我也就以此曲相和。”

她素手一划，指尖一勾，《但愿人长久》的旋律便如潺潺溪水流淌开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初时如清泉漱玉，待唱到‘转朱阁，低绮户’时，左手在相把位轻轻一颤，带出些许幽咽的韵味。

此时一轮满月正悬在中天，清辉倾泻千里。江面上浮动的万千花灯，与九天星河交相辉映，恍若人间天上共庆团圆。

苏心的嗓音清柔似水，就像每个字都裹着金桂芬芳，在月色中轻轻漾开，直抵心扉。

曲无容不知何时已搁下银箸，黑袍下的指尖随着节拍轻叩案几；李红袖与宋甜儿头碰着头，共披一袭锦裘安静聆听；苏蓉蓉托腮望着江心月影，眸中浮动的光比平素更温柔三分。

楚留香斜倚雕栏，他刚斟了杯荔枝酒，此刻却忘了饮，酒液里沉着一个月亮。

他望着苏心被江风吹起的发带，那抹粉红在月下翻飞，像是要追上天边的玉轮。此刻她唱的‘千里共婵娟’，一字字烙在他心上。

酒香绕着歌声，让众人与月光一道醉倒在此刻的秋风里。

第85章 灯会

酒过三巡，荔枝酒的坛子已空了，新上的玉冰烧也空了大半。宋甜儿双颊酡红，嘴里还念叨着在万福万寿园偷师的经历：“那林师傅的‘八仙贺寿’要虾蓉来捏，还得......”话未说完，脑袋已小鸡啄米似的点了起来。

苏蓉蓉取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转头对众人道：“我送她回房间去，今天她累坏了。”

楚留香悄悄拉了拉苏心的衣袖。两人溜到船尾时，发现曲无容早已倚在桅杆边赏月，见他们来了，只微微颔首便飘然离去，黑袍融进月色里。

韩江已是一片灯海，千盏花灯浮在水面，随波荡漾，映得整条江都成了流动的星河。听着岸边传来的欢声喧闹，楚留香忽然轻笑一声，揽住苏心的腰肢道：“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话音未落，已带着她翩然跃下船舷。

足尖轻点江面，激起细碎的水花。苏心只觉得夜风拂面，两岸灯火在视线里连成璀璨的光带。楚留香的衣袖被风鼓起，像展翼的鹤，带着她在粼粼波光上掠过。

楚留香揽着苏心翩然落在岸边，她的鬓边一缕青丝被吹得微乱。他自然而然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带起一丝微妙的温度。

“走吧。”他低声道，手已顺势滑下，稳稳握住她的指尖。

人潮如织，他们却像被隔在一层温柔的结界里。糖炒栗子的甜香、孩童的笑闹声、远处戏台飘来的丝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直到一串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苏心下意识转头想说什么，唇却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同时一怔。

漫天流光里，楚留香看见她睫毛轻颤的模样，忽然低笑出声。也不解释，只牵着人径直走向河灯铺子。

一座三丈高的灯楼矗立在灯铺门口，通体以细竹为骨，糊着彩绢，每一层皆有不同的灯景。底层是鱼龙漫衍，中层是八仙过海，顶层竟是一座微缩的蓬莱仙岛，云雾缭绕间还有仙鹤振翅的机关，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叹。

灯铺老板娘正低头整理着新糊的莲花灯，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头时，手中的花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面前站着一对璧人，白衣公子立在灯下，仿佛将漫天星辉都披在了身上。他的面容并非寻常的俊美，而是带着一种令人见之忘俗的风流气度。他眼尾微微下垂时自带三分慵懒，可抬眼望来又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嘴角噙着笑，让老板娘蓦地想起二十年前在京城见过的探花郎，可即便是当年的探花郎，也不及眼前人三分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