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秘银...”他微微挑眉，“成色倒是极好。”

姬冰雁闻言淡淡道：“大漠胡商的压箱货。”他顿了顿，“两个月前在楼兰，商队头子差点为它折了条胳膊。”

楚留香手上动作一顿。烛光下，那块秘银表面隐约可见细密的云纹，正是西域最上等的“流云银”，传闻只在昆仑山深处的矿脉中偶有产出。这样的成色，在中原怕是万金难求。

“说来也是凑巧，”姬冰雁继续道，“那胡商因为这块秘银遭人追杀，被我的商队救下。”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胡商就把这块秘银送给了商队头领报答救命之恩，顺便也把这个烫手山芋脱了手。”

炉火越烧越旺，秘银在高温中开始软化，表面泛起一层奇异的流光。那银辉不似寻常金属般刺目，反而如同月下清泉，泛着水波般的柔光。楚留香专注地调整着火候，忽然瞧见银液表面闪过一丝异样的纹路——那光芒转瞬即逝，像是一尾银鱼倏忽掠过深潭。

“咦？”他倾身细看，却只见秘银已恢复如常，依旧流淌着均匀的银辉。

“怎么了？”姬冰雁站在一旁。

楚留香摇头轻笑：“无妨。这秘银成色太好，方才晃了眼。”他执起铁钳，将银块翻了个面。在火光映照下，金属内部似乎有细若发丝的银线在缓缓游动，但定睛看去，又仿佛只是炉火摇曳造成的错觉。

“那胡商管这个叫‘月魂银’。”姬冰雁的声音有些沉闷，“说是吸收了千年月华，会认主。”

楚留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当是西域商贾惯用的夸大之词。他熟练地将银液倒入模具，却在最后一刻又瞥见一丝银光从边缘窜过——这次快得像是错觉，倒像是他连日赶路眼花了。

“看来真是累了。”他揉了揉眉心。

银液渐渐冷却，楚留香小心地敲开陶模，一只素银镯子静静躺在灰烬中，泛着月华般的清辉。他执起细锉，开始修整边缘，银屑如雪般簌簌落下。

指尖抚过镯身内侧，楚留香取出特制的刻刀——这是周世明兄送他的“神工刀”，刀锋细若牛毛。刀尖轻触银面，竟发出清越的嗡鸣。他手腕轻转，开始在镯内雕刻机关暗槽。

第一道凹槽顺着银纹延展，竟出奇地顺畅。楚留香眉梢微挑，这秘银质地比他预想的更细腻，刻刀行走其间，如笔走熟宣。三枚孔雀翎的暗匣很快成形，精巧得仿佛天生就长在银镯里。

刻到第二重机关时，奇异的事发生了。每当刀尖划过特定位置，银镯就会泛起一层微光，那些游丝般的银纹竟自动避让刻刀，像是在引导他下刀。楚留香只当是罕见金属的特性，并未多想，顺着银纹继续雕刻锁扣机关。

一旁姬冰雁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他凝视着那只渐渐成型的银镯，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楚留香正专注地雕琢银镯内壁。姬冰雁突然出声：“刻太深了，会硌着她。”

楚留香轻笑：“你倒是细心。”手指力道却放轻了许多。

看着内圈逐渐成型的几个字，姬冰雁忽然开口：“你确定要刻‘楚氏苏心’？”

楚留香头也不抬，指腹轻轻摩挲着镯内刻好的小字：“怎么？”

“没什么。”姬冰雁转身望向月色，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姬冰雁半边脸忽明忽暗。他沉默许久，才道：“只是觉得，你向来风流，这次倒是认真。”

楚留香终于抬眼，却见姬冰雁已背过身去整理工具，墨蓝色衣袖垂落，遮住了微微发抖的手。

“冰雁。”楚留香忽然唤他。

“嗯？”

“多谢。”

姬冰雁肩头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慢慢将淬火用的铜钳挂回墙上，金属相撞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脆。“不必。”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很好...值得你浪子收心。”

当楚留香刻下“楚氏苏心”最后一笔时，秘银突然流光一转，那四个字竟微微泛起淡蓝色光晕，转瞬即逝。

“成了。”楚留香满意地举起银镯，对着烛光检查机关。轻轻转动镯上浮雕的莲纹图案，三枚淬毒的银针无声弹出；按压莲心暗钮，夹层里滑出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最妙的是，寻常人根本看不出这些机关所在。

他没注意到，银镯内侧那些游动的纹路，此刻正缓缓组成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极某种古老的咒印。转瞬便又消失不见。

姬冰雁突然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扔给楚留香：“南海明珠，镶在镯上吧。”

楚留香接住锦囊，触手冰凉。他刚要开口，却见姬冰雁已大步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松。

“明日辰时，酒楼大厅见。”姬冰雁头也不回地说完，身影便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夜风卷着几片落叶追出门去，却只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