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渐停歇，楚留香俯身将苏心连人带被轻轻抱起。她靠在他胸前，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和那句落在发间的低语：

“我们回家了。”

第60章 养伤日常

香舟静静泊在姑苏城外，岸边的垂柳已染上几分夏末的深绿。蝉鸣声里，暑气未消，但偶尔拂过的风已带着初秋的凉意。苏心倚在窗边，远远看着岸边的行人和挑着莲蓬叫卖的小贩，手腕上的纱布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因为上次‘船战’，她原本的房间被火炮波及，楚留香给她重新安排了船舱。这间二层临水的屋子通风极好，推开镂空雕花的木窗，可见整片水乡风光。晨起时，阳光会透过窗纱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又会将整间屋子染成蜜色。苏蓉蓉特意在榻边添了张湘妃竹小几，每日更换鲜花，说是看见鲜花心情好。

虽然住在相邻的舱房，楚留香却几乎将书房都搬了过来。窗边的矮柜上堆满了他常看的书籍，还有苏蓉蓉用朱笔细细标注的药方。每日天光微亮时，他便会轻手轻脚地掀开纱帐，指尖先探一探苏心的额温；若她还在睡，便坐在窗边看书；若她醒了，就取来温热的帕子为她净面。

“今日想梳什么发式？”这日清晨，楚留香握着梳子笑问。

苏心从铜镜里看他：“随你高兴。”她的手腕还缠着纱布，只能乖乖坐着。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时而挑起一缕盘绕，时而用银簪固定。最后竟真绾出个精巧的髻来。

“好看吗？”苏心转头问他，“你现在盘发的手艺都快不输给我了。”

楚留香望着她日渐红润的脸颊，忽然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好看极了。”

“楚大侠这手艺...”李红袖端着药进来，见状挑眉，“怕是连扬州梳娘都要自愧不如。”

阳光正好时，楚留香会扶着苏心到甲板凉棚下小坐。楚留香总是先铺好软垫，再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手臂始终虚环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个不稳摔着。宋甜儿总掐着时辰送来冰镇过的甜汤——有时是莲子百合，有时是雪梨枇杷，盛在青玉碗里，碗壁凝着细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张嘴。”楚留香舀起一勺晶莹的梨肉，习惯性的先在自己唇边试了温度，这个动作他做得无比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待确认不烫不凉，才送到苏心嘴边，眼底盛着比蜜更浓的温柔

甲板另一头，正在晾晒药材的苏蓉蓉瞥见这一幕，摇头轻笑，唇边却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怅然。自苏心受伤以来，这位名震江湖的盗帅，如今倒像个最谨慎的医童，喂药前必要先试三遍温度，一日里不知要探多少次苏心的额温，连她这个正牌大夫都自叹弗如。

“蓉蓉姐，当归要晒过头了。”宋甜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促狭地眨眨眼。苏蓉蓉这才惊觉手中的药材已被攥得微微发烫，连忙松开手指，几片当归飘飘摇摇落在竹筛上，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但最费心思的当属宋甜儿的药膳。这丫头在苏蓉蓉的指导下，将医理融于庖厨，每日变着法儿炖十全大补汤。今日是当归炖乳鸽，明日是茯苓蒸鲈鱼，后日又换成虫草煨老鸭。每道汤品都要文火慢炖三个时辰，期间要撇七次浮油，最后撒上几粒枸杞。

午饭后，宋甜儿又捧着瓷盅进来给苏心‘加餐’，“今日是黄芪鳝鱼汤。”她献宝似的揭开描金盖子，热气氤氲中露出得意神色，“我寅时就去鱼市守着，挑了最活泛的黄鳝，养在清水里吐净了泥沙才下锅的。”

只见盅中汤色清亮，鳝段莹白似玉，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苏心皱着鼻子嗅了嗅，在宋甜儿期待的目光下，小口啜饮直夸好喝。楚留香接过瓷盅，一勺一勺地喂，汤匙碰着盅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待喝完最后一口，苏心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苍白的脸颊渐渐透出海棠般的粉晕。

“乖。”楚留香用素绢帕子拭去她唇边的汤渍，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展开时，琥珀色的松子糖上沾满金桂，甜香顿时弥漫开来，“城西王记的桂花松子糖，每日只做三十包。”他捻起一粒，“奖励某个乖乖喝汤的姑娘。”

“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苏心佯怒，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都说最动人的爱情就是被宠成小孩，她近来确实愈发任性了，前日非要他念话本子才肯吃药，昨日又闹着要听他幼时的糗事。此刻那糖块在舌尖化开，桂花的馥郁混着松子的油脂香，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宋甜儿早在他们眼波交汇时便抿嘴偷笑，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将舱门严严实实地掩好。甲板上传来她哼着小调的声音，混着远处江鸟的鸣叫，渐渐融进了波光粼粼的水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