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雁俏·微光(4)

作者:幻世浮沤 阅读记录

墨者在外搬动家生,间或有人声传入安静的房间。俏如来淡定地穿衣服,还有闲心雁王问一句整不整齐,得到肯定就回chuáng上摸索,慢吞吞的不见急躁。他从被子里勾出一条牙白帛带,理平褶皱就往眼上贴,正是昨日那条。

帛带尾端浓赤如血的珊瑚坠子一晃一晃,滚上肩,滚进衣领,整个平和雪白的人只这点刺目颜色,晃得人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雁王闲闲坐一旁,看他捣鼓半天是寻帛带,觉得好笑:“装模作样很高兴么?”

“谨防再有不识相的来客。”

这话让中原人听到恐怕要为这位盟主的理直气壮绝倒,在“你你你”半天表达对史家人不鞠躬尽瘁的失望。史家三子看起来最好性的一位即便露出浅笑,也不见得放在了心上。

雁王懒洋洋道:“师弟多虑了,我在这儿,正气山庄大约不会再有什么客了。”

“师兄说的是,多亏师兄威名远播。”

俏如来顺口说,心思全在帛带,说完就回头较劲。前几日是修儒束的,此时他将帛带贴在眼上,往后脑系便再遮不住,要么脑后系好了,拨弄贴耳的碎发又给扯松,实在让人头大。

雁王起身上前,伸手抽了过去,俏如来惊讶地偏过头:“你做什么?”

“别乱动。”

两指按了按他的肩,雁王力道不重,但不容拒绝,俏如来只得微微垂首,羽睫落一片扇形yīn翳,遮住了无神的浅淡眼瞳。

雁王比划了一下就贴上去,“扶着,我要系了,紧了就说。”

俏如来摸到帛带,两手压边角,下意识眨眼,睫毛刮蹭光滑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混在两人平稳的呼吸里异常清晰。

熏香某种角度来说不是什么好习惯,发间指腹,总有微妙的残余,隐匿身形容易叫人捕捉痕迹。此时雁王站在身前,不怎么浓的香气像是有了形状,成了一团云,裹紧了他散漫的思绪,流动间缓慢揉捏。

俏如来不大自在,“好了没有?”

“师弟别急。”

雁王松松打了漂亮的绳结,勾出两侧压住的鬓发,顺手还捏了捏俏如来泛开薄红的耳尖。等随意梳理过白发,才不轻不重系紧,正好遮住那一双美目,“这不就好了?”

看不见有点可惜。

让太多人看见也可惜。

雁王负手打量他师弟。

俏如来整了整帛带的位置,挑开落进衣领的坠饰,他顺手将白发全拨到肩后,不紧不慢拍了拍衣袖,拖时间的磨蹭相毫无掩饰。

“出去镇上吃些东西,留在房里一天只喝药,你选一个。”

“吃饭吃饭。”俏如来叹了口气,“我鞋呢?”

“左手边……”雁王看他一气坐下话声一顿,然后疑道,“师弟伤的确实是眼睛,不是其他地方?”

“我瞎,还脚痛,这样多方便。”俏如来简短地回答。

他手指勾到鞋履,分出左右支起腿就穿,一点也不局促。系带麻烦了一些,有两次抽紧就散,原是留的太多,他随意好看不好看,只管鞋不松,起身没听到雁王声音,不由疑惑:“人呢?”

雁王朝他手里塞了块濡湿的巾帕,十分嫌弃,“我们是吃饭去,你擦擦gān净。”

俏如来敷衍地抹了遍手心,递回去雁王倒没多话,于是道:“走吧?”

这两日被修儒搀扶出了习惯,他伸出手,开始还没觉得不对。雁王接倒是接了,不会像修儒那样小心驾着胳膊缓行,直接捉住手腕就往外带。

俏如来险些踩到衣摆,忍不住道:“雁王阁下,我看不见路。”

雁王很快顿住了脚步,他倒没松手,眼底有些笑意,“到你昨天摔的台阶了,还要我抱么?”

“……不劳烦师兄了。”俏如来一阶一阶探下去,走动间拍拍胸口。

“内伤难受了?”

“还好。”

雁王接下来走的慢了些。

墨家伤药十分管用,脚腕其实已经不大疼,叫雁王老老实实待在身边的机会不多,俏如来自觉这把重伤装的心安理得。

扣着腕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挽住了他的,俏如来想了想,没挣开。

俏如来不是没和雁王住过。

这个住含义颇广,两间是住,一间也是住,不脱“从权”两个字,从的哪门子权只有对方知道。一夜夫妻一拍两散,过几天言辞尖刻刀刀扎人也常见,难怪凰后看一对师侄同时出现就越发一言难尽。

墨者这几日在正气山庄来去,俏如来面色如常,似乎先前说不惯生人来的不是他,反正笑言亲来照顾的人也没再出现。

钜子做了多年,俏如来头一回觉得身为高层还不坏。

免费劳动力假公济私帮忙布置这寒碜屋子,家生还不用自己出,他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坐在长榻上诵经,念烦了由墨者看顾,在家里走几圈,累了就回房。他没太多别的事好做——哪个安静的娱乐不需要眼睛呢?就近服侍的墨者择了不少游记,念来与他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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