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有何吩咐？”车夫回应道。

“你还走么？”钟情靠在车门前，掀开帘子看着车夫的背影。

“郎君说笑了，小的不是正在走？”车夫自顾自驱使着马车。

“你陪我到哪？”钟情接着问着。

“郎君想去哪，我就到哪。”

“那，”钟情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死死盯着车夫，“回家么？”

唐倾微微勾起嘴角，“回。”

“只是，”钟情故意拉长了嗓音，听得唐倾一下紧张得握紧了手中缰绳，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上去满是失落，“破镜岂能重圆？”

唐猛得停下马车，转过身，替他将车帘挂在挂钩上，轻声安慰着他，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弄坏过我那么多只千里镜，可见过哪个能自己重圆了，不都是我修好的？”

“再手巧也抹不去痕迹……别说你的水平肯定也赶不上你们管密房的那小子。”钟情亲眼看着唐倾的脸上逐渐阴云密布，自己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只听唐倾咬牙问道：“谁这么给你说的？”

钟情眼角低垂，貌似无辜，“这不是事实么？”

唐倾瞬间气结。第一反应就算了算在他走之前准备出发去往龙门的唐无寻大抵是快到这地界了，还没等他再想个如何五六的怎么让唐无寻绕个远道，别在他眼前碍眼，又仔细一看钟情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睛，就知道是这人没安好心，可也知道，是他心中不安。

这种不安也传染给了唐倾，他又何尝是那么笃定？名为害怕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被唐倾牢牢得锁在心底，从心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唐倾的手逐渐收紧，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甚至带着杀气，“难道留下了痕迹，你就不要了？”

还没等唐倾的话音落下，钟情就着急得打断了他，“要！如何不要？怎能不要？”他一下向前探出身子，死死抓着唐倾的胳膊，神情变得有些阴沉可怖，“还是阿倾不想？”

唐倾不知为何突然就安心了，他明白了，这个小疯子死也不会松手的，就算下地狱也会着拉他一起，他根本不必害怕。他揉了揉钟情微蹙得眉心，描摹着他的眉眼，轻轻一抹，就抹去了其间的阴郁煞气，如同是在说表白的情话，补了当年没有先说出口的遗憾，“想。我想陪你，走这一程。”

钟情赌气一般得撇过头去，只是手上的劲道一丝未减，“那你来早了，这一程再不济也得有个十年。”

唐倾好笑得捋了捋钟情散落在耳畔的头发，“不早，你就不能多陪我会？”

钟情松开手，定定得看了一会唐倾。

我也想......只是不知我还能走多远......

只听他用着轻松的语气，带着些耍赖的口吻道：“那你可不许说什么来生让他们怎么的，你来生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唐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回换我等你来寻，”他犹豫着，“唐门有一种暗器，名叫观音泪⑴……”

钟情摇摇头打断了唐倾的话语，“你知道的，我不愿意。”他盯着唐倾的双眸，发现里面除了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可奈何就全都是心痛不舍。

钟情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他笑得开心，“到时，你送我上路吧。”

他如何不知这一幕落在唐倾的眼中是什么样？又如何不知唐倾会怎么做？

朝阳缓缓升起，大漠过于热烈的阳光昭示着新生的活力。

唐倾犹豫了许久。终于，伸手理了理钟情的发丝。让钟情稍稍低下头，抬首，吻上了他的额头，道，“好。”

那在我动手之前，你就不能死。

☆、同归

天宝十五年六月

黑漆漆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半月，今夜的月光似乎尤为明亮，映得同在幕上的银河黯然失色，然而长安城中的烈烈火光却如同白昼，将柔柔的月光完全染成了烈火的颜色。

猩红的血液洗刷了长安高耸的城墙，铺就了长安宽阔的大道，浸润了长安闷热的空气。那熊熊烈火燃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燃在长安巍巍的城头，燃在长安每个人的心中。焚尽了长安的繁华庄严，焚烧着唐人心头的热血，有的被烧作了灰烬，有的却越燃越烈。尸体在城中砌出了一堵堵矮墙，累成了一座座小山。厮杀声、哀求声、泣血悲鸣声、张狂大笑声，充斥在整座城中。极尽了一切，演绎着辉煌的湮灭。

在城中一处普通的坊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子，挡在了所有想要冲进坊中的狼牙军面前。这些蛮子哪里会在乎区区两个人？他们刚才可是将长安城攻了下来的。大唐的守备军队都拦不住他们侵略的步伐，何况只是两个人，两个带着武器的文人，不过是瞬息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