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爱母亲爱得这样扭曲，竟容不得他们二人之间夹着一个孩子，这却是应安清万万想不到的。

“所以爹您便想除了我……所以就想了个法子，既能令娘不怨——甚至感激您，而又能除了我的法子？”

“那日若没这个孽障阻挠，当夜你便会被喂下延时发作的毒药。待得翌日我用犯人交换你回来，大约晚上你便会莫名暴毙。”

应安清是记得的，在那位冰哥哥出现前，那两名贼人本要逼喂他吃什么——原来是毒药，还是他爹毒计中的一环。

“可是没想到半路甯大哥出来救我，爹您的计划就此失败……可是为什么此后这十年来，您再没有对我做什么？”

“……因为郡主见我为了救你，不惜甘愿舍了乌纱帽而感动，此后待我好了许多。我虽仍不满郡主全副心力放在你的身上，但是难得郡主愿意偶尔对我展露笑容，愿意待我好些……我也不愿意伤了她的心。”

由始至终，应都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司祺郡主，却完全没有一点对应安清的顾虑。

往昔的家庭和睦，没想到全是一场虚幻——

“爹既然将娘看得那么重，可以为了不想伤娘的心而暂时放下对我的恨，那我更不明白爹您这次为何为了七皇子而要杀我。”

“此前不过是没有绝好的机会，而你不涉及我的利益，我也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可谁知你却接了皇上的密旨，便容不得我再放你一条生路——可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竟还是被这孽障坏了我的好事。更没想到这孽障竟设下种种圈套，引你知晓我过往的种种，哼！”说到这里，应都眼中满是怒意地瞪着地上沉沉晕过去地甯无忘，适才对应安清的杀意，如今却完全投注在了甯无忘的身上。

应安清：“……那也就是说——我知道的那些都是真的，而在书房里爹您说的都是假的？”

“半真半假。关于我的，是假的，而关于这个孽障的，却多是真的。”

应安清一瞬听得糊涂。

叶任旋即说道：“那日在驿站，老夫埋伏你们二位不遂，老夫便知寻常办法断除不掉甯门主。反正甯门主他们也容不得皇子玚活下去，倒不如借他们的手，除要除的人。至于甯门主该如何处置，便要看应小侯爷到底信谁多一些。不过老夫远远看过小侯爷百般纠结，便知道小侯爷大约一定希望极了能有个理由好否定自己的新生父亲竟犯了滔天大罪。所以老夫便编造了这般谎言给应小侯爷，果不其然，小侯爷果然动容。”

应安清：“……”

“加上得知甯门主原来是一路追杀自己的摧月门的人，想必小侯爷自是心绪大乱，动摇了。而一切也正如老夫猜想的一般，于是托应小侯爷的福，老夫和应太傅终于能除掉甯门主，亦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享其成。如今质子已死，而皇上病重昏迷，皇位之选想来无出七皇子之右，哈哈哈哈……”

应安清只是望着叶任那猖狂的大笑，一种脱力感席卷而来。

早前在包厢门外时，甯无忘口口声声的接近、复仇已令应安清神伤；可没想到更可怕的真相竟在此等着他。

“如今你不再问我为何现在肯将这一切告诉你了？”

应安清摇了摇头，他满脸苦笑：“……爹……是想杀了我灭口吧？”

应都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却仿若说着“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所爱之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而这位兄长竟是为了报复方才接近他、与他说尽那些爱语，这令应安清伤心；而自己尊敬了这么多年的父亲，谁知道却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挡他路者，不论是谁尽会除之……这令应安清绝望透顶。

活了这么多年，谁知原来自己一直都活在虚幻之中，以致如今，被骗得这般凄惨，当真有眼无珠。

应安清不畏死，甚至觉得若是就此死了，也好。

如此就不必面对自己的愚昧无知，也不必面对如今这残酷的现实……

可是应安清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甯无忘，他欲死的心淡薄了些——他还不能死。

扑通一下，应安清跪倒在了应都的跟前：“爹，求你放我和甯大哥一条生路吧。您重视娘，我已知道了，可您总不希望娘下半辈子所有心神系在一个死人的身上，活如行尸走肉而再无半点欢笑给您吧？”

应都：“……”

“您的顾虑我知道。可是甯大哥经脉尽毁，于您根本无害——更何况您与还有这么多帮手，我和甯大哥，于您不过是两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根本不足为惧不是嘛？”

大约应安清说得在理，重视司祺郡主到了痴狂地步的应都大约也不想日后见不到自家夫人一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