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无忘继续说道：“冬菱姑娘唯一害怕，便是一切水落石出之日，虽是那群姑娘们逃出生天之日，却不知道世人将如何看待她们，担心那群姑娘回到家乡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无处容身，所以她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能为这群姑娘寻个安身处。”

即便是被人所迫，可到底曾为赔笑娘。

一旦水落石出，无数涉案官员自要落马，且这么大的案子也必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邳灵郡这些失踪的少女、美妇人去做了什么。

即便朝廷不公布这些人的名字，可他们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届时即便家人不嫌弃，总难免周围人有所指指点点，在流言蜚语、偏见轻视下度日，只怕又是一番地狱。

应安清明白冬菱的顾虑，他听得甯无忘这么一说，他连连点头：“我去找九王爷，请他代为呈信给皇上！”

在这一瞬，应安清方才找到一点自己的存在价值，半是如此，半也是为了填补应安清心中对冬菱的愧疚，应安清连忙起身，匆匆往人声处而去。

甯无忘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望着应安清远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为何心软？”甯无忘低语道，竟是连自己都不明白。

本不该如此的，本来……应该更加残酷的，应当将这不懂世事的天真侯爷推到更深更深的深渊里，而断不该是这样才将应安清推下绝望的深渊，自己又突然伸手拉他一把。

适才甯无忘的那一番话，全都是他自己编的。

冬菱死时怨不怨、恨不恨，甯无忘根本无从得知，因为事发突然，冬菱其实根本没有理清想法、下定决心的功夫，更不要说托人转述了。

那不过是甯无忘见应安清垂头自责的样子，太过……太过……

后面的两个字呼之欲出的那一刻！

“我怎么可能同情他！？”甯无忘却忽而低喝一声，心中那道本不该又的感情令他难掩狂怒地朝着一旁的石桌猛然一击！

厚实的石桌桌身四周，霎时密布一道道细碎如蛛纹的裂缝。

都是应安清的错，都怪他太不像那个人了……

甯无忘的眼中转而充满了阴郁的憎恨。

——不能原谅。唯独那个男人，和应安清不能饶恕。

*

翌日，大将军被擒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周围各城各镇，赵朔的兵权被九王爷收走，于是原本封锁的城门也都复而打开。

应安清与甯无忘道别九王爷，再度启程前往巽国。

只是去巽国之前，要先去应都的祖籍谷阳县调查一番。临出发前，甯无忘提议两人易容前往，原因无他，因为已至摧月门派出了两队杀手——

一队是火阁的人，以梁铎为首，是三王爷和赵朔请来的。如今赵朔被擒，三王爷也难以自保，事迹败露之后，火阁的杀手只怕也将就此不了了之。

而另一队是土阁的人，不知以何人为首，不知是何人请来的。粗估计大约是七皇子党派的人派来的杀手。如今也不知这群杀手埋伏在何处，若不易容，只恐再有类似这次火阁的圈套等着他们。

于是在甯无忘堪称神奇的易容术下，两人皆打扮成了似出门远游的书生，相貌皆是平平，并不会引任何人注意。

应安清看着自己这张新脸，怎么看怎么新奇——新奇感取代了他因为要亲手解开应付罪证而生的忐忑。

应安清对着清澈的湖面如照镜子般地左看右看，竟看不出他原本一点样貌。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若应安清的魂魄跑到了陌生人的身体里。

再看甯无忘，应安清多少有些惋惜——那么好看的甯大哥，要有一段日子看不到了。

因为应安清受伤、养伤耽误了日子，未免延误大事，应安清和甯无忘没走大路，而是抄了小道。也因为这个缘故，一路上几乎没经过什么城镇，风餐露宿竟成了家常便饭。

连着赶了五日路，应安清和甯无忘终于抵达谷阳县。

谷阳县不大，人口也不多，民生看上去算不上多富饶，只能算普通。但也正因其地小人少，谷阳县里的百姓似乎大多认得，街上人来人往，多有互相打招呼的，民风似乎甚为淳朴。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人，真的会心狠手辣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吗？应安清的心中不由得如此怀疑道。

时近黄昏，应安清和甯无忘也不急着查证，便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说是找客栈，但县里也就只一家客栈。

谷阳县距离边境地带也不远，日夜赶路也至多只要两日的路程便能到宛国边境的城池。

越近边境的城市总是越贫苦。

谷阳县的自不是例外，县里本就没什么特色，往来游客几乎没有，最多的不过是往来于两国的过客，偶尔经过谷阳县才会落脚。所以客栈的需求甚少，就连应安清他们如今下榻的这家客栈也为客源犯愁，为求谋生而兼做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