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10)

作者:长湦 阅读记录

沈希三言两语便劝住了沈瑶。

外间的雪地依旧湿滑,加上对青云寺的路不熟悉,她小心地走了片刻才发觉好像走岔路了。

这寺庙虽好,但同她似乎有些不相适。

沈希的心情烦闷起来,长廊空寂,众人又都去铲雪了,便是一个过路的小沙弥都寻不到。

她又绕过两道转口,仍是没有寻到路。

但墙角一枝凌寒独开的梅花吸引了她的目光。

沈希在燕地两年,已经许久不曾看过梅花,相传沈家始祖死于隆冬梅林,连沈氏旁支都避讳梅花。

别说栽植,就连去别处做官的沈家子弟,见到院落里有梅也常常会移植到别处。

沈希却是喜欢的。

她轻轻地抚上梅枝,闻嗅了一下初绽的红梅。

冷香凛冽,悠长细密。

初闻清寒幽微,在肺腑流转须臾后,则会泛起灼烧般的浓烈香气。

颇有些像萧渡玄偏爱的一种冷香。

沈希神情微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可却意外踩到石子,差些就要摔倒。

好在一双手及时地扶在了她的腰侧,制止她往后方跌的动作。

但与此同时方才还冷淡的香气霎时变得浓郁,无声息地灌入她的肺腑。

男人的声音响起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误闯了什么地方。

“站好。”萧渡玄松开手,轻声说道。

沈希原本放松的心弦霎时绷得紧紧的,连垂在袖中的指骨都不自觉地屈起。

明明是很柔的语调,但就是让她听出了少许严厉的意味。

片刻后沈希才想起这不是在东宫。

萧渡玄身着月白色的宽袍广袖,身姿高挑挺拔,俊美翩然,气度恍若谪仙,清举玉质。

沈希站稳身子,她抿着唇向他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别说你是迷路才过来的,”萧渡玄轻笑一声,“都是大孩子了,不至于这般没长进吧。”

他的姿态很随意,几乎有些像是邻家的兄长。

但压迫感也无声息地也落了下来,沈希长睫轻颤,朱唇也动了动。

“不是,陛下。”她低声说道,“臣女是看见这里有梅花,方才走了过来,扰了您的清闲,是臣女之过,臣女这就离开。”

萧渡玄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手受伤了?”

沈希的手仅在行礼时伸出来了一刹那,而且还被另一手给挡住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留意到的。

她的指节蜷缩着,本能地有些抗拒,但身体已经养成习惯,在萧渡玄的话音落下后,便乖顺地将手伸了出来。

沈希低声说道:“回陛下,是方才在斋堂不小心被碎瓷划伤了。”

“过来。”萧渡玄眉心微动,似是有些不怿。

哪怕很清楚这里不是东宫,沈希仍是控制不住地紧张。

萧渡玄轻按住她的腕骨,让随行的医官给她上的药。

那医官生得面熟,对她笑得也很温和。

但沈希放松不下来,也完全记不起来他是谁。

她浑身都紧紧地绷着,药膏触碰到伤处的痛感便更甚,似被蜇过一般泛起灼烧般的痛意,全靠萧渡玄按着才没有剧烈颤动。

处理好伤处后,沈希的额前已全是冷汗。

萧渡玄按着她的腕骨,轻声说道:“意外划伤?真的不是看到以后故意去捡吗?”

他的话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关切的意味,反倒有些看笑话似的随性。

沈希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萧渡玄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真不是,陛下。”她知道这样的动作已经不合时宜,但沈希仍是忍不住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萧渡玄低笑一声,没有言语。

上过药后,痛意渐渐地开始蔓延。

沈希脸颊微仰,忍不住地轻轻吸气,视线亦是有些模糊发黑。

但当目光飘落到纸篓里,瞧清楚那纸团间隙掩着的糕点时,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那是清早时她给萧渡玄送过来的精致糕点。

被弃之如履般地扔进了纸篓里。

第八章

沈希极快地收回了视线,容色亦是没有分毫改变。

她强逼着自己收起那不该有的失落与难过,着意思考眼前的困局。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继续试图博取萧渡玄的原谅,哪怕他再逗弄她也全都承住,二则是先行离开不再继续碍他的眼,等到时机成熟徐徐图之。

很明显后者才是识时务者应当做的。

待到眼前的晕眩感消下去后,沈希扶着桌案缓缓站起身。

她低垂着眉眼,说道:“多谢陛下相助,臣女感激不尽,又扰了您的清静,臣女实在歉疚……”

沈希轻声说着,须臾才发觉萧渡玄并未在听。

他望着外间的庭院,似是在想什么。

她顺着萧渡玄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在看那株凌寒独开的梅花。

他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问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叔父生前最偏爱的就是梅花吧?”

沈氏是高门望族,但沈希父亲这一支人却不是很多,祖父仅有三子,除却沈希父亲,活到成年的便只余下小叔沈霜天一人。

他是两年前病故的,不仅是沈氏这一代里死得最早的,还是才华最横溢的。

至今在上京的街头巷尾里,还常常流传沈霜天的诗赋。

但他太离经叛道,也太无所顾忌,所以仕途不顺,全然没法和沈希父亲相比。

而且两人政见不一,说是政敌也不为过,也就逢年过节稍微有些走动。

但沈希同这位叔父的关系还不错,思及故人,她的心里也生出些触动。

沈希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

“节哀。”萧渡玄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对了,谥号是不是还没定来着?”

他这话来得没有头尾,但沈希的心中却无法抑制地生出疑虑。

萧渡玄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敲打她吗?还是想要借机警告她不要太放肆?

沈霜天死在嘉应二十五年的春天,因是病逝,府中早早就有所准备,但当时仍旧是匆匆下的葬,连神道碑都写得随意,更别提向朝廷请封谥号。

因为在他死后没多久,沈希的父亲就叛出中央,而且那时实在是动荡。

如今沈庆臣回来,理应给胞弟再办置些的,然他现下自身难保,事情便也一直拖着。

沈希抬头看向萧渡玄,陡地生起一阵寒意。

这哪里是敲打的意思?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如坠冰窟,连眉眼里都难以自制地带着少许的惧意。

“陛下!我叔父虽然性子桀骜,但的确是清正良臣,哪怕在开州做刺史的时候也深受敬仰,从未有过逾矩之行。”沈希急声说道,“而且叔父与我父亲向来关系不睦,从未对朝廷有过异心!”

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掌心也沁出了汗。

萧渡玄的容色淡然,他轻笑一声:“慌什么?朕问问罢了。”

“这没什么麻烦的。”他慢声说道,“你们往上参,让太常博士议就是。”

他说得随意,但沈希却不能放松下来。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当年便是她祖父死的时候,谥号也打点了许多人才勉强定了个“忠武”,至于他先前一直以为能定下来的“文正”连影子都没有瞧见。

如今这世道,做外戚做宗室乃至做寒门,都比做世家要强得多。

当年高祖立国的时候依仗的是豪族,现下要稳江山,便将他们这些人全都弃之如履了。

这两年经的事多,沈希也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

朝堂中便是如此,即便是瞧起来寻常的事也全都充斥玄机,沈家的衰落在祖父身死时分明都早有预兆,也就只有她一直天真。

沈希强忍住心中的压抑,复又向萧渡玄行礼:“臣女谢过陛下。”

素白色的裙裾轻动,如若清美的梨花摇曳。

哪怕是谦声行礼,她的姿态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根骨分明,带着些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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