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63)
丁灵低头。
“早同你说谨言慎行。”容玖便骂,“千岁吐血症还没康复,你又来。”
丁灵忍气吞声。容玖诊一时,“受惊过度,原是不必服药的——烧成这样还是服一剂,你大发慈悲不要刺激他,明日应能退。”弯腰将男人抱起来回卧房。
男人被人搬动便挣扎起来,胡乱哀求,“你不能……不……”
丁灵跟着,咬牙不语。
容玖用尽吃奶的气力才把男人送回榻上,擦着汗道,“让阮继善进来伺候,你……你等会再来。”
“为什……”丁灵看见男人繁琐的蟒服,恍然道,“我去后头。”
仍旧走回书房。此时才见书案旁边多了极阔大一副红檀躺椅,铺着厚厚的锦褥——昨天夜里才同他说,竟已办妥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这么镇重地放在心上。
丁灵握住躲椅光滑的扶手,红檀独有的木香扑tຊ面而来。她心中百味杂陈,慢慢坐下。长案上散乱地扔着纸,乱糟糟的划着七零八落的字,反反复复只两个——一个死,一个杀。
墨迹凌乱,杀气腾腾。
丁灵盯着那两个字,摇头,“你倒是来杀呀……”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老祖宗,嫉妒到发疯的时候,能采取的手段居然是把自己折魔得半死不活,再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
门上极轻地叩两声,阮继善道,“姑娘。”
丁灵拾级往上重回卧房。繁复华丽的蟒服除下来,堆在地上,男人陷在厚重的锦被里,仍在止不住地抖,没了外裳朱红映衬,苍白得可怜。
丁灵问,“容玖呢?”
“抓药去了。”阮继善说完,默默走了。
丁灵走去榻边挨他坐下,沉默地看着昏睡的人。男人艰难地抖。丁灵伸手贴住他滚烫的额。男人撑起眼皮,“……丁灵?”
“是我。”丁灵指尖移动,在男人烫得涩滞的皮肤上慢慢摩挲,“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
男人烧作浆糊的脑袋听不出她的语意,本能地以为接连生病招她厌烦,抬手攥住她,“我就好了……不会烦你……”
“阮殷——”
男人根本不听,不住口地申辩,“我不麻烦的……我不常生病……你不要嫌弃我。”
“阮殷。”
“我是个快死的老太监,不会烦你很久——”
丁灵发狠,“再说我掐死你。”
男人立刻收声,张着眼,失措地望住她。
阮继善在外叩门,“姑娘,汤药。”
阮殷这模样若是叫外头人看见,以后真是不要活了。丁灵道,“躺着别动,我很快回来。”自己走出去接了汤药。
阮继善探着头殷殷张望,“爷爷怎样?”
“没事。”丁灵道,“他不会有事。”当着他的面掩上门。
男人果然没有动,睁着眼,一瞬不瞬望住她。丁灵抱他起来靠在枕上,“药,吃完。”
男人抖着手捧住药碗,一口气喝干。他只是冷,坐在那里齿列撞击,格格地响。
丁灵收了碗,“还冷吗?”
男人点头,又摇头,“不……我没事……”
丁灵实在见不得他这小心翼翼模样,恼怒道,“说实话。”
男人浑身震颤,惊慌失措望住她。
丁灵站起来,慢慢除去外裳,打散头发。转头向抖作一团的男人道,“我要是嫌弃你,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男人根本处理不了复杂的言语和行为,自顾自发着抖,困惑地望住她。
丁灵屈膝上榻,握住男人嶙峋的肩,二人相合,慢慢地倒在榻上。男人身不由主伏在丁灵颈畔。在漫长的岁月中,从他记事起,这个身体第一次感受同类的温度,灵魂的震颤太过剧烈,男人完全无法克制,在她怀里疯狂地发着抖。
丁灵用力抱住他,用锦被裹着他。“因为你是阮殷,”丁灵低头,双唇碰一碰男人烫得惊人的额,“所以你不麻烦,我愿意你烦我。”
第49章 你很好
男人浑身的骨骼都在震颤, 齿列间有清晰的撞击声。烧得滚烫的视野里白茫茫一片,迷雾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却不敢闭上, 死死攀住她, “真……真的?”
“是。”丁灵又碰一碰他,唇下皮肤烫得涩滞, “你别说话了。”
男人烧得皮肤发木, 完全没有感觉。他只是发着抖,一边拼尽全力在白雾中寻找她,一边战栗着辩解, “我……我不……不麻……麻烦……真……真的……”
丁灵听不下去,张臂勒住男人嶙峋的肩,用力将他掩在怀中, “你不麻烦。”她顺着他说话,“不麻烦。”
药力散开,热度攀援上来, 趋散骨髓深处的寒意, 男人可怕的战栗终于停下, 便不能维持意识, 昏睡过去。丁灵抱了他一会儿,握住下颔把男人勾着的头托起来,掌中男人苍白的面颊被过高的热度熏得潮红, 眼尾如同涂过一抹丹砂,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
他应是难受至极, 昏睡中面容愁苦,神情凄惶, 间或鼻翼抽动,发出微弱的压抑的泣音。
丁灵看得难过,将他整个掩在怀中。
中单是湖丝质地,轻而薄,男人挣扎许久,早在被中纠结成团,丁灵几乎便同他肌肤相触。她贴着他,如同覆着一匹温热光滑的绸缎,是她在最迷幻的梦里都不能想象的美好。
“……老太监?”丁灵忍不住骂人,“你可当是真说得出来。”
男人不能感知外物,识海中是一片一片燎原的烈火,他陷在丁灵怀里,闭着眼睛喃喃,“难受……我难受……”挣扎起来,他想要挣脱束缚,想要逃出烈焰火海。
“别动。”丁灵用力勒住,喝命,“发着汗再冷着不是玩的。”
男人听不见,挣动身体,胡乱地叫,“火……着火……放我……放我……”
丁灵用尽全力抱住,可她那点气力如何拼得过,便大声叫他,“阮殷——停下——阮殷——”
男人撑起眼皮,视野中是墨汁一样浓郁的黑暗,耳畔丁灵的声音在严肃地命令他,“停下,别动。”
男人分明感觉自己在被烈火烧灼,烫得骨髓都在消融,但她的话不能不听,只能拼死忍耐,直忍到身体震颤,“我不……不……不动……”
怀中人安静下来。丁灵道,“别动,会好的。”掌心用力贴住男人单薄发颤的脊背,沿着脊骨自上往下,慢慢摩挲。男人埋着头,张着口,用力地喘。烫得灼人的呼吸尽数打在丁灵怀里,在她心里点起燎原的野火。
屋里原就烧得极暖,又被男人滚烫的呼吸和身体烘着。丁灵很快逼出一身热汗,被中热得要拧出水来。就在丁灵几乎就要无法忍耐时,一直死死勾在她颈后的手慢慢松弛——男人终于睡着了。
丁灵怀中热气蒸腾,男人出了许多汗,湿得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湖丝中单被热汗浸透,绳索一样缚在男人肩臂上,男人昏沉地叫,“……拿走……难受……”
他现下这样,更加受不得冷。丁灵握住男人手臂,摸索除下湿透的中单,掷出去。被中干爽许多,男人安静一些,仰着脸靠着她,苍白的额上水光淋漓,发丝胡乱粘在面上,眼睫也被汗水打得濡湿,沉甸甸坠着,像狂风暴雨后低垂的花枝。
丁灵低头碰一碰他前额——汗水带走了过高的体温,热度下来许多,在退烧了。虽然狼狈,有惊无险。丁灵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里,忍不住又骂,“你真是……”
男人睡了一小会,身体挣动,又闹起来,“……水……要水……”
丁灵正在半梦半醒,闻言俯身,扳着男人面庞打量,他没有醒,出了许多汗,双唇干作一个硬硬的壳。丁灵此时方觉自己粗心——高烧的病人,竟不给他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