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守寡后[重生]+番外(34)

作者:苗五 阅读记录

病渐渐重的日子,阮清攸常常会怀念起过去。

这些日子,他总想到读书时候,在京西三尺巷常吃的那家小馄饨,真好吃啊,莫说是京城,便是全大晋,也再找不出来一碗更好吃的小馄饨了。

用饭之时,桌上摆了珍馐若干,全是阮清攸既往喜爱的口味。

桌中是一碗小馄饨,梦里的季钦盛了一碗给阮清攸,阮清攸吃过,只用了两个便放了勺子, “好吃。”

由此,季钦便晓得,这仍不是阮清攸记忆中的味道。

江南之地,去京千里,虽小馄饨本就是江南做法,但季钦已经寻了许久,却到底没能寻到一碗相似。

许也如他与阮清攸,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如参商。

用完这两枚小馄饨,阮清攸的晚饭便就算是用得了,恹恹地被扶上了床,倒头便昏睡过去了,外头的下人甚至还未收好桌子。

夜半时分,阮清攸再度起了高热,大夫下人来来往往,冷水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

迷迷糊糊之间,他嘴里犹还念着, “若能吃到城西三尺巷的小馄饨,该多好。”

折腾直到了平旦,阮清攸身体的热总算是稍微退下了点,睁眼也返了少许清明,他看着熬得眼内满是血丝的季钦,拍拍床尾,说:“坐过来,歇歇。”

梦里的季钦不发一言坐了过去,阮清攸歪了歪身体,将额头贴到季钦的手边,轻声说:“钧希,得友如你,我此生已无憾了。”

昨日午间还是“此生便无憾了”,今日晨间已是“此生已无憾了”。

梦里的季钦察觉到了,身体开始剧烈颤动,季钦本人也察觉到了,目光发愣,拼命摇头。

但阮清攸却又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阮清攸枕在季钦温暖的掌心里,闭目长辞。

彼时天犹未明,雪落满地,梦里的季钦流不出半滴眼泪,却紧紧抱着阮清攸的尸身,枯坐了三个日夜。

一切,竟果真如季钦一直担心的一样:自己所爱所念之人,果真都离开在冬月——母亲,舅舅,还有阮清攸。

季钦本人像是被隔着天地与光阴的死讯给狠狠扇了一耳光,半跪在一旁看着自己和阮清攸,目眦尽裂。

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不敢接受,拼命地想要醒来,甚至不惜以头抢地。

头破血流之时,他睁开了眼,身边是熟悉的陈设:京城,侯府,菡萏院,西厢房。

三个日夜过去,守了一宿的成宣帝已回了宫,床边已又换成了阮清攸。

季钦看见他,当即坐起身,将人紧紧拥在怀里,说话声都带了哽咽——

“阮清攸,不要走。”

第32章 转醒

“季钦,你怎么了?”阮清攸愣了。

他见过很多模样的季钦,像年少的时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或者是挽袖持勺,站在窗边为自己煮一碗小馄饨时认真的模样,又或者是当下大权在握,好像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运筹帷幄模样……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钦——

惊慌,恐惧,无措……像是个迷途的孩童一样。

阮清攸震惊,震惊之后是心疼:他怎么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这样失态?季钦将他抱得太紧,让他呼吸都没那么顺畅了

他又问了句,声音都忍不住软下来了许多, “钧希,到底怎么了呀?”

可季钦像是没有听到问话一样,口中仍喃喃着, “不要走不要走”。

这仿佛是痴了的模样将阮清攸吓得不轻,这人已然是晕了三天了,三天里高烧竟有两日半,药汤子比平日里一年灌的都多,如今好容易醒了,却又这副模样……

阮清攸想到了自己在村里教书的辰光,大约是村子里旁边树多山多,小孩子晚间出门玩一遭,回来时便会不小心沾上一些村里老人常说的“脏东西”,这事他们就会找有经验的老人前去“收惊”。

方法还挺多的:什么铁勺烧水,米碗转圈,鸡蛋包银,鞋袜扣墙……但阮清攸只见过鸡蛋包银一种,也只学会了这一种。

在过紧的怀抱,浓郁的窒息里,阮清攸想着:无论如何得先给季钦收个惊再说。

他一面轻轻拍着季钦的背哄着,一面打着商量:“季钦,松一松,松一松……”

但是季钦如同听不见一般,非但丝毫没松,还又更紧了一些,像是要将阮清攸给生生揉进自己的骨里,血里,肉里,从此命道相连,运道相通,同生共死了才好。

——梦里,阮清攸的一领石碑是他季钦亲自上手刻的,生卒年几字,字字如同利刃,将季钦千疮百孔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享年二十四岁。

算起来,距今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阮清攸打小聪敏,但是却不知为何,比其他人少学却晚了好些,饶是如此,他进书院却用两年的时间学完了旁人四年的学问,直接跳到了跟季钦同一个班上。

季钦开蒙之时生母犹在,请了清河有名的塾师与之开蒙,是那几年里考上白鹿书院的最小学生。

阮清攸只比季钦大两岁。

这一次,季钦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阮清攸走得那样早了。

他人生见识过大富贵,也经历过大苦难,往后余生,自己虽给不了他如同出生那般的如意,但最起码,能让他得一处荫蔽,得一处安乐。

只看阮清攸的身子,能不能给自己个机会了。

一年时间,前路茫茫,季钦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贬官到江南,还是回到边关,亦或者是还能留在京城。

但天南地北,良医寻尽,他想留住阮清攸。

若天不许,那……无论跟着他一道黄泉,还是一个人孤寂余生,总归,他不想听见阮清攸那句“得友如此”了。

真有身后之事,他素服送阮清攸一程,墓碑之上,也绝不想落款“友季钦泣立”。

阮清攸感知到了季钦澎湃的外放的情绪,却猜不透是为了什么,他好哄歹哄,好话说尽,再拖下去连村里隔壁阿嫂哄奶娃娃的调调都要用上了,却迟迟不见季钦松手。

渐渐的,他竟就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力道,侧着脸颊挨在季钦的颈侧,在一片灼热之中将气儿喘匀了。

“好啦,昏睡了三天,你饿不饿呀……”

问完这句,阮清攸颈间突然一阵湿润,热乎乎地,一颗一颗,吧嗒吧嗒掉在他颈间。

季钦……是哭了吗?

阮清攸完全愣住,季钦哭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他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季钦哭。

即便是当时被退学,被责打,被砸烂额头的时候,都也不曾见季钦红过眼圈啊!

阮清攸这下子彻底慌了, “季钦,你怎么了?你同我讲讲,你到底怎么了?”

季钦话音哽咽, “阮清攸,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好好好,我晓得了,”阮清攸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却只能不断应声, “我不走,我真的不走。”

似乎是因为总算得到了一句确定的答复,季钦顺了心意,加之大病初愈,累极饿极, “咚”地一声又倒在了枕头之上。

这一下可真是将阮清攸给吓坏了, “大夫,大夫……缉风,追雾……”

外面时时都是守着人的,听到内里大喊,马上有一群人冲了进来。

齐院正提着药箱,跟在缉风等人后头进了内室,出迎枕把了把脉,然后皱着眉问了阮清攸方才发生的事情。

阮清攸很是着急,语速奇快,又事无巨细地将方才的事情讲了出来。

“咳咳,”齐院正握拳咳了两声,解释道:“从脉象来看,指挥使身子是没什么问题,如今高热退了,体内虽还剩下点余毒,但却是正常现象,问题不大。大约是刚刚醒来,情绪激动加之力竭,方才会再度昏迷,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必很快便会醒来。

但下次,公子切要记得,莫让指挥使情绪太激动了。”

阮清攸被那两声清咳提醒,想到他方才仔细说二人紧紧抱在一处的事情,羞得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只会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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