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钩细(50)

周家父母被宜凰这么一骂,脸上不是颜色,虽然畏惧她的身份,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便闪躲着眼神辩驳,“夫妻间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就算是至亲姊妹,过问得多了,也会好心办坏事。”

他们竟敢隐射起来,宜凰自然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不过这回宜凤让她很惊喜,不等宜凰说话,自己就先接了口,“驸马适公主,不是公主出嫁,是驸马入赘。既然入了赘,就与你们周家不相干了,我要如何处置他,由我自己说了算,轮不着你们插嘴。我劝你们快些回去吧,别在这里多费口舌,惹我不高兴。”

她平常软弱惯了,周家人从没见过她强硬的样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自然要尽力为自己的儿子脱罪,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那女官,本就是殿下身边的人,真要论责,也是殿下管教不力……”

“放屁!”结果他们话没说完,就被宜凰狠狠啐了回去,“您们的儿子伙同那贱人要害我阿姊性命,反过来说我阿姊管教不力?看来单单处置周弼,太过轻饶你们了,就该让你们全家入罪,一同流放西北才对。”

周家父母惊惶起来,“这也没听说过夫妻间闹家务事,要拉姑舅连坐的。二殿下可不要恃强凌弱,欺负我们无人做主。”

所以说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周弼能有今日的放肆,难道不是这对夫妻教养出来的吗。

宜凰发现和这种善于强词夺理的人,根本没什么好理论的,动手就完事了。无奈身边只有两名女官,万一他们撒泼打滚,未必打得过。

于是打算命人出去传家仆,正在这时,看见宜鸾从外面进来,一身轻甲,在日光下闪出粼粼的光。

进门来,瞥了一旁站立的周家夫妇,笑道:“怎么,来替周弼向我长姐认错了?”

周家父母脸上悻悻然,知道周弼是被这位三公主抓走的,又来向她讨人,“三殿下,驸马是你姐夫,你随意扣押姐夫……”

谁知三公主蛮横更胜二公主,把眼一横道:“我刚砍了那名女官,谁要是啰嗦,再多两个刀下亡魂也没什么。”

这回真吓着周家父母了,知道她战场上纵横,不知已经杀了多少人。这要是发起疯来,说砍便砍了,难道陛下还会因为他们,来责难这位胞姐吗?

周家老两口最后落荒而逃了,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

宜鸾看着他们走远,唾弃地呸了声,“算他们跑得快,否则拉到外面杀了,他们还能喊冤不成!”说罢转过身来看望宜凤,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欣慰道,“阿姊好多了,看来青崖功劳不小。”

宜凤有些害羞,红着脸道:“是要多谢青崖,有他开解,我的心情再也不郁结了。如今回头想想,真觉得不值,周弼这样的人,哪里配我如此高看。”

宜鸾和宜凰交换了下眼色,宜鸾道:“阿姊能想开,那是再好不过,周弼现在还在地牢里关着,依你之见怎么处置?杀了好不好?”

宜凤再也不像先前那么仁慈了,想起自己被囚禁在斗室的屈辱,即刻把他宰了才解恨,便道:“等我先呈禀陛下,请旨和离。只要和离的文书一立,他该死就去死吧。”

宜鸾说好,“阿姊先和离,剩下的,我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顿了顿道,“我刚从中军府来,看情况,又要去边关了,先同两位阿姊说一声,后日就离京。”

消息来得突然,宜凤和宜凰很是不舍,“上吴的半壁江山都打下来了,接下来的仗就交给别人吧。”

宜鸾笑道:“正因为半壁江山都打下来了,现在退出岂不是很可惜吗。我这两年忙惯了,让我歇在中都,我无事可做,活得便很无趣。”

宜凤道:“怎么会无事可做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前和太傅不是两情相悦吗,何不成了婚,在家相夫教子也没什么不好。”

果然是亲姐姐,三言两语把她一个人的纠缠,美化成了两情相悦。

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宜鸾尴尬地说:“我和太傅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阿姊以后不要再提了。况且比起相夫教子,我还是更喜欢在外征战,边陲的风光之秀丽,绝不是小小的砻城所能比拟的。”

也是,见识过壮丽河山,还如何囿于都城。宜凤和宜凰知道不能留住她,便替她筹备起许多便于携带的吃穿物件,满满装了一大车。

出城的这日,又是一个大好晴天,少帝携满朝文武送他们到城外,宜鸾骑在马上回头看,人群中照例没有太傅,连她要走了,他都不肯来送别。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难过之后也看透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她牵住缰绳,夹了夹马腹,痛快地喊了一声“驾”。送行的人山人海都被抛在身后,她又投入了广阔无垠的天地,虽然有些遗憾,但心无旁骛时,又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城墙顶的垛口处,始终站着一个人,目送远行的车队缓缓消失在天际,直到再也看不见,都不曾收回视线。

午真伴在一边,不时望他一眼,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主人如此舍不得三公主,为什么不和她说明?”

太傅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舍,确实是不舍,他一点都不希望宜鸾再去边关。可他又能以什么样的立场挽留她呢,就算说出口,她会愿意为了那点幽微的感情,放弃她征战四方的梦吗?

深深叹口气,他转回身,慢慢走下了阶梯。往后与她的联系,大概只有作战部署,京中传出指令,前线领命执行了。

他不知道现在究竟应当庆幸,还是应当遗憾。他有诺言要遵守,但心情悄然发生变化,已经让他看不透自己了。

接下来与上吴的几场硬仗,打得并不十分顺利。上吴原本有骁勇的战将,因为皇帝与太尉的无能,才弄得屡屡溃不成军。戍边的将领有愚忠,但架不住尸骨如山,最后终于硬气起来,照着自己的想法应战,一度将西陵军队隔绝在昌河以南。西陵连续发起了三次进攻,都未能突破他们的防守。

消息传到中都,太傅沉吟了片刻,“靠硬攻,恐怕没有胜算。”

少帝会意了,“铜墙铁壁打不破,就想办法让他们自毁基石。”

少帝很好地学会了太傅教授的权谋,不再一味勒令进攻,而是刻意营造出与上吴将领交好的声势,光明正大往敌军军营运送礼物。

上吴将领心知不妙,这个消息必定已经传入大都了。果然,退守澎城的上吴国君得知后大发雷霆,把一众将领的家人都抓了起来,勒令领军的大将军以死谢罪。

西陵军队就等着这一刻,听说大将军不从命,被麾下斩杀于马前。一旦确认了消息,集结好的大军便一举攻破关隘,朝着上吴腹地长驱直入了。

上吴国君慌了,退守八十里,可兵家战事,最忌一退再退。臣僚的心早乱了,前线的将领也无心再战,攻破澎城几乎是兵不血刃,西陵大军还没到,守城的将领就打开了城门。

捷报传进中都,满朝文武为之振奋。八十年来,西陵历朝国君孜孜奋斗的事业,终于要达成了,怎能不叫人热泪盈眶。

少帝手里握着宜鸾写回来的信,激昂文字全是战无不胜。如今她的字已经能瞧了,一笔簪花小楷很是工整,只有那个“了”字,不知为什么,总是写不好。

他顺手递给了太傅,“横看像山峦,竖看像耳朵,我阿姊的字,真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太傅的视线落在密密稠稠的文字上,明知道不可能,却仍在字里行间寻觅关于自己的字眼。

很可惜,只字未提,仿佛对她来说,已经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了。他不能形于色,但仍是止不住地失望,将信件折起来,默默放在了书案上。

与上吴最后的战役,原本可以打得很顺利,但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渤海国忽然开始横生枝节,西陵军除了歼灭上吴旧部,还要抽调兵力,对付渤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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