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番外(115)
“人在何处?”
“他?”季诺神情一怔,倏地别开脸,似不知如何开口。
左右亲兵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立时拱拱手,气鼓鼓道:“禀王姬,属下几人方才亲眼见小哑巴从翠黛宫后门溜了出去。”
“临阵脱逃,卑鄙小人!”
“贪生怕死!卑鄙无耻!”
“孬种!”
“就是!”
“……”
亲兵虽不曾明言,近旁之人却听懂了他的话,一时如同碎石落春湖,责难议论纷纷四起。
许姜脸色骤沉。
旁人不知他两人相遇的最初,她却清楚小哑巴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如今大敌当前,此时多话,怕只会惹群情激愤,军心涣散。
“此事回头再议。”
她瞟了一眼季诺的亲兵,高举起手中长枪,转身朝前道:“而今楚人犯我家园,不逐楚人,誓不还!”
“不逐楚人,誓不还!”
许国城楼下,旌旗绕长风,战鼓擂声势,应喝声渐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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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颍水十里坡,两军对阵之地,旌旗猎猎,战鼓齐鸣,大战一触即发。
“芈将军,我两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来犯?”
许姜举目望向人头攒动的遥处。
楚国大将军芈桓位于楚军最前端,一手持辔,一手握刀,身姿英挺,蓄势待发。
“少废话!”
他双目骤凛,猛地扬起手中刀,冷芒掠过刀身的同时,怒声道:“兄弟们,今日……”
“芈将军!”话没说完,一道尖细的声音自队伍斜后方响起。
两军交接最忌士气散乱,听见声响,不仅芈桓,连彼端的许姜都微微一顿,下意识望向楚军后方。
一步兵正飞步而来。
“何事情急?”芈桓面沉似水,手里的刀柄愈发紧握。
递话的兵卒已至近前,却不知得了什么紧要的消息,竟不顾左右,拱着手,示意芈将军倾身听禀。
芈桓狠狠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弯下腰。
也不知那兵卒说了什么,片刻功夫,芈桓脸上拨云见日,阴霾尽散,而后顾不得许军当前,倏地翻身下马,随那步兵疾步而去。
一众楚军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王姬?”
季诺将此变故尽收眼底,附耳道:“王姬,可要趁此机会……”
许姜举目望向颍水彼岸。
一众楚军交头接耳,神色慌张,显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微侧过身,朝一旁的季诺徐徐吐出一字:“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芈桓领着两名少年去而复返。
一人是方才传话的兵卒,另一人银甲长剑,修皙清隽,面容却不甚分明。
“咳咳!”
不等许姜出声,芈桓已翻身上马,一脸为难地看了看那名身份不明的少年,又举目望向对岸,一脸错杂道:“王姬,许楚两国素来交好,兵戎相见……却也不必。”
许姜:“……”
率先举兵之人改口说两国素来交好,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提起十二分精神,驱马上前,拱拱手道:“将军言下之意,今日局面只是误会?”
芈桓一脸幽微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轻叹一声,又颔首道:“今日是我等叨扰。我等即日便退兵,只要王姬答应我等一个小小的条件。”
“条件?”许姜目光微凛,冷声道,“还望芈大将军明示?”
两军齐齐望向芈桓。
芈桓敛起衣甲,顶着斜后方那道若有实质的视线,拭了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而后直起身子,朝对方道:“若是王姬答应与我楚国联姻,我等即刻撤兵,绝无二话!”
“什么?!”
许姜还没说话,季诺为首的一众许国士兵炸开了锅。
“大放厥词!”
“楚国公子是谁?听都不曾听过,如何配得上我们王姬!”
“就是!怕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也敢肖想我们王姬?!”
“……”
许姜于许国上下是与日月并辉、近乎天人一般的存在,连大将军季诺的爱慕都被人诟病,遑论刀剑之下提起的联姻。
若是随随便便应了,传出去,许国颜面何存?
“王姬不愿远嫁,也无妨。”
两军正纷乱,春风拂过十里长坡,少年清亮的声音,伴着马蹄哒哒,施施然而来。
鼎沸人声被打破,四下倏忽杳然。
众人举目望去,却是那名姗姗来迟、身份不明的少年,不顾芈大将军几近抽筋的嘴角,提着长剑,驱马而来。
许军横眉怒目,正要拔刀防范,那少年已在两军中间停了下来。
不等许人出声,少年抬手扶了扶顶上略有些歪斜的银盔,仰头朝向春日投落的方向,两眼下弯,露出一如既往的明眸皓齿。
“楚公子坎,自请入赘许国,还望王姬不弃。”
第90章 番外:许姜(3)
“什么?!小哑巴是楚国公子坎?”
看清那人的面容,许国诸军霎时炸开了锅。
“什么小哑巴,没听见他开口说话?”
“真的假的?他是公子坎?楚国公子身份尊贵,如何会藏身许国两年?”
“如何作得了假?你我不认识公子坎,芈大将军如何会认错?”
“那他装聋作哑两岁有余,莫非是为今日?”
“若是为今日,何不带着芈将军深入后方,又为何会在此时喊停?”
“他方才说……”
芈坎一言如碎石落春湖,涟漪迭起。
春水南岸,听清许军的纷纷议论,芈大将军冷汗直流。
两年苦寻无果,而今才知大公子藏身何处,做了何事。若是让楚子知晓,大公子为许国王女之故,乱了他苦心筹谋多年的北上之计,他要如何交代?
奈何尊卑有别,他又不能将人绑回宫去。
一水之隔,被公子坎套过麻袋的季大将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眼瞪成了铜铃,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谁能想到,那从不掩饰自己心思,胆敢和大人“争风吃醋”,又从不讲武德的小狼崽子竟会是楚国公子坎?
小小年纪,忍得了旁人冷眼,受得住军营之苦,为达目的,“装聋作哑”两年之久……如是城府,他手底下的一众兵卒,几人能及?
而今被迫说出身份,却不知是为两国百姓,还是想……迫王姬就范?
季诺一手紧握缰绳,一手落向腰间刀柄,视线自芈坎落向队伍正前方的王姬。
晴丝斜落处,草木迎风长。
分明暮春好时节,颍水两岸却似突然入了冬,凛风倏忽肆虐。
许姜紧握住手中缰绳,仰头望向两军正中,那道春光勾勒出的身影。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她的小尾巴原是这副落拓模样。
四目交汇,许姜心上倏忽涌出从未有过的荒诞感。
此间多荒谬。
她何德何能,值得楚国公子在这人人自危的乱世之中,隐姓埋名、藏身许宫两岁之久,只为陪她玩这过家家的游戏?
她的性子素来如此,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
与人结交也从不会看对方身份,只看脾性是否对味。
是以朝不保夕的街边乞儿可以是至交,一人之下的楚国公子,若是结交过程中掺入了欺骗、利用、背叛……哪怕曾真心相待两年有余,她也能狠下心来,“弃之如敝履”。
许姜望向春光下的颍水,心上倏忽涌过一丝哀戚。
昨日之日不可留。
自此之后,翠黛宫中再不会有小尾巴的身影……
一缕春晴掠过眼下,许姜陡然回神,倏地转过身,朝季诺道:“拔营,回宫。”
季诺正眺望颍水彼岸,闻言一怔,压低声音道:“王姬,公子坎他?”
“不必理会。”
许姜轻摇摇头,而后不顾左右视线,策马扬鞭而去。
“诺!”
“王姬!驾!”
季诺将将扬起令旗,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水之隔破风声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