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24)
闻言,李蓬蒿伸手入袖摸索起来。江两鬓补了一句:“我给你的那本。”
交还过去后,李蓬蒿道:“给你了也没用,刚才拢在袖中,已有很多人看见了,虽然就一个书角。”
江两鬓:“你自己不会遮一下?”
李蓬蒿:“那样子很明显好么?君子坦荡荡,就算是有,也得装作没有。”
江两鬓叹了口气:“一会儿我给你找一本别的替上。”
李蓬蒿:“多谢。”
语落,沉默了两顷,江两鬓突然问:“那个裴陡行,就是要娶你青梅的那位是么?”
听到这话,李蓬蒿略感诧异,斜过眼去瞥了一瞥。他感觉江两鬓不像会打听这个的人。
兴许是为了给自己找补,江两鬓紧接着又道:“后面要帮你传话,所以想多了解一些。”
李蓬蒿点点头,随意回道:“嗯,说是明年六月。”
答毕,听到江两鬓“哦”了一声,李蓬蒿以为就此打住,谁知对方又来一问:“你明年吏部铨选通过后,有没有打算,把婚约追回来。”
此问简直惊人。李蓬蒿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啊?”
“我说,你明年通过吏部铨选,正式进入仕途,也算在京为官、有些前程了,打算把婚约追回来么?”
听完,李蓬蒿还是愣了半晌,才明白江两鬓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婚约这东西,岂有一改再改的道理?”李蓬蒿哭笑不得道,“虽说当年我父亲被贬出京,为顾及窦家颜面,是我们主动废了婚约;现今窦、裴两家已经重新交订,我已经是局外人,何来我追约的说法?”
“他们通婚书了么?”
“······尚未,应该是立了私契,但也受法律保护的。”
“私契而已,要是双方都不认,官家也不会追的。”江两鬓悠悠道,“大不了,你抢亲也可以。”
李蓬蒿大感震惊地侧头望去。他难以置信身边的人如何面色自若地说出这种话。
“说笑的。”江两鬓道,依旧是面不改色。
见他如此情状,李蓬蒿顿感莫名,忍不住追问道:“你无端端,说这等笑话做什么?”
“只是觉得好笑。”江两鬓道,“在我们那个时代,结婚如同儿戏:认识两天,就能订婚,要离婚,却得有三十天的冷静期;到了婚礼上,都快交换戒指了,还有的要悔婚,去跟别人私奔;还有结了婚,夫妻分房睡,大半辈子不说话那种——”
“对比起来,你们庄重多了。”
这一席话出来,李蓬蒿并不能全数理解。但他看江两鬓的神色,知道大多不是一个值得称道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再细问。
过了不多时,火势渐渐扑灭,有胥吏上来要赶考生们回座。江两鬓毕竟还是胥吏穿着,刚刚混在人群中与李蓬蒿搭话,偷了个闲,现在则该走了,否则难与同僚解释。因而他上前一步,打算再拍李蓬蒿的肩膀,与其告别并做些叮嘱,谁知这时人群突然哗声大作,并有后退相让的趋势——原来是有一名考官从帘后走出,进到举子群中来了。
“灭个火怎这样磨蹭?李太白都磨出针来了!”
声调高亢,但不乏戏耍意味。
考官出来,江两鬓更得赶紧离开。他拍了拍李蓬蒿的肩膀:“我过去了,一会儿他们再查你,记得说袖中没有韵书。”
李蓬蒿没有回应。
江两鬓皱皱眉,正想转头就走,却在回转的一瞬间,注意到李蓬蒿的脸色凝重得有些可怕。
好像见到了什么不愿见的人事。
与此同时,江两鬓身旁一名矮大紧的书生发出惊呼,差点没把手头握的墨瓶倾洒出来。
“ 怎么他会在科举考场!”矮大紧愕声道,“ 他不是裴陡行的未来岳丈么?!—— ”
“——吏部尚书窦尧!”
第9章 唐尚书症候式分析
草草回忆,倒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国子监门口还是一株皂荚一株古槐,推门出入,带起的风能引好多的婆娑声——窦尧到国子监办事,遇到了正在读书的李蓬蒿。知了高叫的午后,读的是阮籍的《大人先生传》。
就此结识,忘年交,后订立姻亲。贞元三年,李父遭贬,主动向窦家提出废约,窦家同意。
最后一面,是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窦尧回京述职,升迁在望,而李家一行车马则瑀瑀相对,正是行装整备完毕,要赶往滁州的时候。两驾车马,一向外走,一向内走,错开了,见面也只短短一瞬。李蓬蒿遥遥望见端坐车上的窦尧,官服挺拔,面门焕发。无端的,忽地就想起“春非我春,冬非我冬”八个字来。
这回再遇。贞元十二年的科举考场,一个是考官,一个是考生,再没有泰山东床的关系。因此其他举子见到窦尧,多只是惊异:怎么礼部主管的进士科考试,考官却成了吏部的尚书;而在李蓬蒿,却还很有些别的体味在其中,大火刚灭、明暗飘忽的一瞬间,窦尧的声音传出,一时像有一阵风吹在李蓬蒿的脸上——一半是科举夜场的脂烛光影,一半是国子监门口皂树与古槐的婆娑声,穿越了十年的光阴,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