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46)
这条规则一出来,在座举子的脸色更显凝重。
也就是说,劝酒行令人在选择自己劝酒对象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首先当然是要保证自己能说出合理的怀疑理由;其次,还得估量对方对自己的怀疑程度,如果碰上个打算反咬的,自己辩解不清,那可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有劝酒成功或防备成功的,得玉筹一枝;劝酒失败或防备失败的,得铜签一枝。”熊浣纱敲了敲托盘上的两个竹筒。
“最后结算,玉筹多于铜签者,回场续考;铜签多于玉筹者,弃考待审。”
这个规则,防备方面的奖惩好理解,反倒是劝酒方面——为何劝酒成败也要奖惩?
在熊浣纱的侦探游戏下,劝酒实则就是纠人疑点。要纠得好,必须得有一层:自己是清白之身,这样才能心无旁骛;真要心里有鬼,满心思想的都是如何防备,压根关注不到别人身上去。自己的疑点如数家珍,但要去纠别人的就难了。
所以,好的发问,往往比好的回答更为要切。
规则制定完毕,还得确定下酒局的管理角色。行酒令一般要设三个人,一个“明府”,由资历最高的人担任,可以决定每轮酒令的始终时间;一个“席纠”,负责行酒过程的具体组织与操作;最后一个“主罚录事”,负责跑腿倒酒,谁输了,就上去把谁的酒杯灌满。
“我来做‘明府。’”熊浣纱道,“越御史和陆御史做‘席纠’,这位礼部的胥吏郎君,就辛苦点,做‘主罚录事’,帮忙击鼓和罚酒。”
到此一切宣读完毕,残余规则,只待场上变数再作补充。
江两鬓将托盘上的金花交给了座位靠外的张龟寿;后者战战兢兢接过,两指拈花,颤个不停,好似是把淌血的刀;林羌笛也离开座位,捧着玉筹铜签,立在八人正中的位置,端端然像个宣旨的,那八人犹自坐着,却像匍匐在他面前。
谁会是第一个劝酒——他会劝谁?他劝的,就是他怀疑的人么?
会不会有人劝我?如若被劝,我该如何应对?如若被劝,我要不要反诘问回去?
一连迭的问题,纷繁浮在八人心头。
一记口哨亮起——是熊浣纱撮嘴发出。
“御史台诘问抛打行酒——”
“现在开始!”
一十七下击打响过,鼓声戛然而止,第一轮金花落在了元疫走手里。
他懵懵然地立起身来。
“我——我要找人发问是么?”手里颤颤捏着金花,不知所措地望向熊浣纱,口舌因为紧张已经结巴起来。
江两鬓的鼓声再度响起。
“你只有三十五响的时间!”林羌笛提醒道——话声甫落,已经过去五响。
元疫走立时着慌,身体环绕四下巡视;然而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埋头,没人愿意应承。
“还剩二十五响!”林羌笛喝道。
“武武武陵源——”终于,第十一响,元疫走喊出了一个名字。
“妈的。”被劝酒者骂咧咧地站起了身。
“赶紧发问,记得说劝酒分量!”林羌笛。
元疫走俯视对方,磕磕绊绊将问题拼凑出来:“你你你你家娘子,为、为何,为何会死心塌地于——于你,劝、劝十分。”
“十分”就是整杯,“五分”减半,“二十分”翻倍。
在元疫走看来,女人无不是声色势利之徒,武陵源这般样貌能娶得糟糠之妻,实在超乎他的三观。
“什、什么为何,这哪有为何?我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我俩在一块过日子,我对她好,她敬重我,为何不能对我死心塌地?!”
“可、可是,你——你是个,是个侏儒。”
“侏儒怎么了?啊?病罐子,家里的娘们出去偷男人,你就思想变态,看谁都不顺眼,啊?!我武陵源顶天立地,负责任讲担当,家里那个嫁我八年,我没叫她挑过一次木炭、碰过一次洗碗水,什么活都我干,有我一口吃,就决不让他娘俩饿着!这叫个什么?这才叫个男人!”
“侏儒怎么了?你出去街上看看,那些个七尺八尺男儿,你抓过来,能做到我这田地,有几个?嗯?!侏儒,侏儒——元四郎,武大我告诉你,给你冷眼、瞧你不起的,那都是外头人,啊,知冷着热,彼此知道短处,彼此扶持互相照顾,这才叫个夫妻,你懂不懂明不明白?!你那心胸真就巴掌点那么大,被个娘们一耍还真就见不得别人好了,啊——”
话未落,旁边晏梓人立即应声:“武大!说得好!”
三十五响在这时全部结束——林羌笛:“时间到,元疫走落败,自罚十分,吃铜签;武陵源胜,领玉筹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