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雪(8)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一定又是我想歪了。

“对了,姑娘刚刚想说什么?”

我咳了一声,方觉说话顺畅了些:“哦,是关于七月白。我听说江淮一带有一种毛豆,夏季成熟,就叫这名字。不知夫人们的叫法是不是从此处得来。”

他失笑道:“原来是毛豆的名字,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姑娘是想到更合适的名字了?”

我说:“此树七月落叶,叶色素白,有如冬日飘雪,不如改一个字,叫它七月雪,也省得和毛豆争抢。”

“七月雪……”他缓缓道,“倒也恰当。”却没说好还是不好。

这树长得实在繁茂,近看还是只能瞧见密密实实的叶子,空隙也被里面错落的枝丫填满。我伸手想摘一片叶子来看,指尖只勉强够着叶尖,便对他道:“能麻烦公子帮我折一片叶子么?”

他停了片刻才伸手,也没有摘我指的那片,改折了旁边一片小的递给我。

叶子只铜钱大小,叶面几乎已是纯白,只有脉络还透着浅淡绯红,如渗开的血丝。外形也有些像枫树叶子,五爪形状,比枫叶更轻薄如纸,落叶时想必会有雪花的韵致。这么看除了颜色,它和普通将枯的叶子也并无太大差别。

“那个……你能再折几片给我么?颜色深一点的。”

他反问:“你要那么多叶子做什么?”

不过是树叶而已,又不是金铸银就。“我头一次看到白树叶,觉得新奇,想多看看而已。怎么,这树很珍贵么?”

“也不算珍贵,只不过别处都没有,”他伸手抚着枝端红叶,“我母亲很喜欢。”

好吧,就算这树是他母亲的心爱之物,这么大一棵,旁边山上也全都是,连两片叶子都不肯给我,也未免太小气了。

我低下头生闷气,见有三片叶子伸到我面前来,轻轻落在我膝头。

他笑容和煦:“很高兴你也喜欢。”

我瞪他一眼:“别以为三片叶子就能把我打发了。”

他脸上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哭笑不得地压下一根枝条来:“好吧,你爱摘多少就摘多少好了。”

我故意做出要把满枝树叶都撸下来的架势,刚伸出手,侧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谁在那里摘树叶?”

我侧过身,见院子另一边有一胖一瘦两名中年妇人相携而来,后头还跟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

怒喝的正是那高瘦妇人,一脸阴沉,看见是我当即一怔,竟止了脚步。一旁的胖妇人也愣了一愣,但立刻堆起满脸笑容,扯着发呆的高瘦妇人向我们走来。

沐卓尧迎上前去躬身行礼:“婶娘、姑妈。”对后头的少妇却只颔首:“姨娘。”少妇对他还了一礼。

这几日我也从锦容宝映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山庄里的人事。除了卧病在床的沐夫人,庄内还住了沐卓尧的二叔一家、赵姑妈及其一子一女——就是第一天来骚扰我的疯癫少年赵存生和他年幼的妹妹。

作为夫人养病的别业,这里面住的人是奇怪了些。这两名中年妇人应就是二夫人和赵姑妈了,少妇想必是二老爷的如夫人贺姨娘。

二夫人十分热情,满面堆笑,老远就道:“前些天就听说卓尧带回来一位娇客,一直未曾得见,原来竟长得如此标致水灵,难怪要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

她说得如此直白,让我大为窘迫,偷偷觑一眼沐卓尧,他也两颊泛红,低声道:“婶娘!”

二夫人白他一眼:“好小子,别朝我使眼色,我可是你婶子。要不是咱家祖上和我们这些长辈给你积德,你哪能捡着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还敢给我脸色看!”说得我俩更加尴尬。

二夫人又走近来,执起我的手叹道:“以前我就听人家说,那真正的美人儿啊,就算是病中憔悴,也是雨打梨花,我见犹怜,今日才知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不过呢,身子好好的最要紧,姑娘这阵子吃苦了,可得仔细养着。”回过头去喝斥沐卓尧:“你这大夫怎么当的,药房里那些当归、熟地、阿胶什么的,不多给姑娘补补。瞧这小脸蛋白的哟,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我看了都肉痛,难道你不心疼?”

他满脸尴尬,低头道:“这几天是因为秋姑娘伤口未愈,才未用当归之类活血药材。侄儿记下了。”

二夫人嗔怪道:“秋姑娘秋姑娘,叫得真生分。”低头问我:“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忍着脸红,敛衽垂首道:“瑟瑟见过二夫人、赵夫人、如夫人,伤病在身礼数不周,还望三位夫人……”

话没说完就叫二夫人打断:“别夫人来夫人去了,你就跟着卓尧叫我一声二婶罢了。”

这我哪里叫得出口。二夫人热情非常,叫人难以招架,赵姑妈却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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