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13)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楚帝道:“我倒是觉得樊家可选,可怀玉是樊家的外孙,我怕真派了樊家的人去那边,会给怀玉引来些无妄之灾。”

“樊家不行。”谢昕立刻否决,“还不能这么招风。”他想着邑京的世家,忽说:“杜家有可用的吗?”

“杜家?”楚帝迟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说的是那个沉迷于修仙问道的杜浮生?”

谢昕颔首,“杜家这些年虽然不起眼,但总还有那点家底撑着,还与宁澄焕相交甚少。”

家世条件是符合了,但楚帝一时之间想不出能让杜家的哪一位去挑这梁子,问道:“你有人选?”

谢昕道:“杜知。”

他见楚帝一副未闻其名的茫然模样,解释道:“杜浮生唯一的嫡孙,中榜后去了集贤殿。”

楚帝这才有了一丝印象,摇头道:“年纪轻轻,恐怕压不住事。”

谢昕道:“若是派个行事老成的过去,多半还要担心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潘志。”

“是这么个理儿。”楚帝揉了揉鬓角的穴位,喃喃自言道,“淮安道拢聚了大楚七成的商贾,派谁去……我再想想。”

谢昕也不再插嘴,就这么陪守在一旁。楚帝忽而问:“大理寺今日是不是要提审天言那件事?”

“嗯。”谢昕颔首,“事关整个宁家,刑部还去了樊侍郎做旁听。”

楚帝与这些人抗衡了近乎四十年,不由得冷笑,“这几年难得平静,倒还真要让我忘了这些手段不成。”

谢昕问他:“最终的卷宗也要呈给你,你要怎么做?将卷宗压着不动吗?”

楚帝嗯声,道:“只要人还活着就行,提审之后,刑部的大牢也要派人将路家人看紧了。”

午时末,宁宅就接到了大理寺对路家人的提审供词。宁澄焕随意看了两眼,猜道:“圣上多半要把这案子先按着。”

宁澄荆道:“但路远到底还是个未知之数。”

“只要没了程新禾,就一切都好说。”宁澄焕早就确认了派出去的人已经顺利出城,此时便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钱一闻这一层已经打通了,只要我们的人到了宁远,还操心路远的去向做什么?”

宁澄荆道:“钱一闻只怕做不出诛杀程新禾的事情。即便你在信里说程新禾有反意,他也不能以下犯上将程新禾怎样。”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宁澄焕胜券在握,耐心说道,“他们这些人啊,敌对之间只要闹不出人命,怎么折腾都行。我在信里说,江不倦不知收敛,一直在邑京拉帮结派私吞贿赂,要给程新禾制造声势。这对于程新禾来说,轻则治下不严,重则结党营私,是能够参上一本的。钱一闻只要借着这个由头拉他下水,向朝廷请旨革除他的职务和兵权,就能让华展节有再回朔北的机会。所以在那封写给他的信里,我压根没提程新禾有反意。”

宁澄荆默然着,少顷问道:“大哥,你是真的要让华展节再去朔北吗?”

“那是自然。”宁澄焕看他一眼,说道:“你不清楚朔北的根底。如今能在北境边沿上扛起大梁的,多是在华展节和邝成惟手下呆过一段时日的。华展节虽然有端城这个污点在身,可军中的人都是长眼睛的,有没有流过血负过伤,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咱们若是助华展节再返朔北,就能拿下十八万铁甲军的军心。当然,咱们自己的人,定然也是要推上去,在朔北占有一席之地的。之前那个解同合,我让他在宁远营中做参事,这次的事情,一大半得让他来推行。”

“如果能够这样,那又何必非要程新禾的性命?”宁澄荆仍然试图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做出扭转,婉劝道,“留他一条命,此后于我们而言说不定有用。”

“留他无用。”宁澄焕果断道,“圣上提拔他,让他有了如今功高震主的势头,为的就是打压咱们。我若是留着他,那才是给咱们自己埋下隐患。”

宁澄荆劝说无果,又问:“那剑西呢?大哥还是要咬着赵侯不放吗?”

“赵瑾啊,精着呢,他绝不是要真心与咱们一道。”宁澄焕叹着气,“我若是猜的没错,他是因为知道了赵灵浚的死因,才多次拒绝太子的示好。现在虽然答应,不过是权宜之策罢了。”

宁澄焕说到这里就觉得心烦,“可剑西实在是插不进人,我试过好几次,每次都能被察觉出来。凰叶原那次也是,我算准了他没命出去,可事与愿违啊。”

“剑西不能动。”宁澄荆的语气带了一丝强硬,“我不管剑西的兵马现在听从于谁,但只要能安稳一日,这个人就绝不能动。”

他许久没有用这种强势的口吻说过什么了,宁澄焕微微愣住,斟酌之后还是道:“好。”

又两日,邑京的天终于见好,赵瑾支了张躺椅放在院中,舒服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你倒是闲情逸致。”秦惜珩来时见到她这副模样,好笑道,“难为我,处处要给你操心。”

赵瑾招手让她过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秦惜珩道:“淮州的。如今淮安刺史和盐铁转运使都是空缺,我怕新派去的盐铁转运使太过厉害,查出咱们从淮州给剑西运粮的事。”

赵瑾牵着她的手就喜欢把玩,此时抚着她指甲上浅色的蔻丹,嘴里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秦惜珩道:“父皇好似要派两个人去,一主一从,互为掣肘。”

赵瑾听着就笑,“这得是多大的两个官啊。”

秦惜珩道:“是一大一小。”

赵瑾问:“什么意思?”

秦惜珩道:“资历浅的人若是去了,怕是压不住人和事。资历太深的去,多半也会做成个欺上瞒下。”

赵瑾便懂了,“圣上好会想啊。”

秦惜珩道:“还有一件事。”她身子前倾,往赵瑾的耳畔靠过去,小声道:“宁家出了个巫蛊人偶,上面扎满了诅咒的银针。”

赵瑾的眼皮猛然一跳,迅速朝秦惜珩看去。在对视的这一眼里,两人默契地看出了彼此之间没有说出口的猜测。

“真是疯了。”良久之后,赵瑾只说了这么一句。

此举若真能将整个宁家拉下倒还好,可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反倒会引火自焚。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秦惜珩声音极小地说着,“这一招使的不是时候,五哥竟然也不事先商议一声。”

“你从哪里听来的?”赵瑾问她,“这种隐秘要紧的事情,宁相怎么可能让消息走漏?”

秦惜珩道:“五哥既然是有备而来,当然要将事情闹出来,舅舅即便是想遮掩,也堵不住消息外传。”

赵瑾垂眸想了想,道:“我得去见见燕王。”

“不行。”秦惜珩拉住她,“五哥既然没有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舅舅恐怕猜到这件事是他所为,正让人在明暗处守着抓他的错处。你现在若是去找他,岂不是凭白给人送个你们有私交的证据?”

赵瑾问:“只能等吗?”

秦惜珩道:“五哥既然敢做,那么就绝不会任这件事被压下去,这消息不传开,就没法再往下走。所以我想,这样平静的邑京没有几日了。”

赵瑾想到一件要事,道:“马上就是燕王与鞑合公主的大婚。”

秦惜珩顺着她的话往下一想,道:“虽然没有几日了,但足够人尽皆知。”

事实远比她们预想的更快,次日便有台院侍御史将巫蛊人偶之事上书。宁澄焕当即便请旨入宫,他在宫门下等了大半个时辰,可内宦来时,代楚帝传的话则是不见。

宁澄焕掀起衣摆在宫门前跪下,大声诵说这些年的不易与辛劳,那声音响彻了整条宫道,直至最后,他的声音也沙哑得没了力度,纵是如此,他依然用力地吼出了最后一声:“望圣上明鉴,臣若有不轨之心,愿死于至亲之手,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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