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66)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秦惜珩道:“若是朝野清平,他去博个功名也未尝不可。”

赵瑾道:“你不知道,他这人偏偏不好功名利禄,一心只有那些学识,在我面前也是没心没肺,非要外出游学,一走就是一年半载。有一次范先生生病,我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过了几日却收到他寄来的平安信,还在信中一五一十地说着他的游历,气得我当场就要差人去把他带回来。”

秦惜珩哧哧地笑,“后来呢?”

赵瑾继续讲着:“大概过了四个月,他不知是受了哪位名家大儒的熏陶,回来之后非要种地,说是要格什么物,隐居山野就能听到苍生大地的呐喊。可梁州你也知道,那哪儿是能够种地的?我与范先生说不赢他,就随他去了。于是他就挑了大鄣山,在山上忙活了两个多月,硬是翻出了一块地。再后来,他在大鄣山一住就是三年,有没有格出什么物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自己种的果蔬还不错,每隔一阵,我都要上大鄣山找他讨点吃的。上次你也吃过,那黄瓜还挺甜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最后绕了回来,问道:“还不信我吗?”

“我信了还不行吗?”秦惜珩听了这么半天,适才的不快也一消而散,搂着赵瑾的脖子道:“我突然好想回梁州。”

“快了。”赵瑾也想回家,更想早点恢复从前的一切,她道:“再等一个四月,我们还能去大鄣山看春。”

秦惜珩道:“这次不许扔我一个人走吊桥。”

赵瑾忍不住笑道:“小老虎这么记仇呢?”

“当然得记着。”秦惜珩戳了戳她的心口,“你也是,都好好地记在这儿,别想在我面前耍赖。”

“好,遵殿下命。”赵瑾握着这只手贴在胸口,“感受到了吗?都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

第169章 哗变

年关口,惯常肃静的宁远大营比之平常嘈杂了许多。边戍一年到头难得空闲,有家有室的士卒轮勤时不能离营,便只能等着家中的探视,隔着栅栏喝一碗浓浓的热汤。

范蔚熙从营帐里出来活动筋骨,远远地看到校场上有个身着单衣的人在寒风里练刀。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步过去。

程新忌已经练了一会儿,他停下刀,顺手拿衣袖擦了擦汗,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范蔚熙把身上的氅衣解了给他,“穿上吧,当心着凉。”

程新忌随手把刀搁在一旁,触了触他的手,笑问:“你看看谁更暖和?”

范蔚熙不与他贫嘴,直接将氅衣给他披上了,道:“怀玉来信了,问问宁远的消息。”

程新忌问:“朝廷是不是派人来了?”

范蔚熙嗯声,“现在正与郭帅在营中商谈。”

“没什么好商谈的。”程新忌脸色一黑,提着刀就往营中去。

“秉维!”范蔚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好好说话,别这么……”

“宁党害我兄嫂性命,还污蔑我大哥的名声,我绝不可能对他们屈服!”程新忌吼完才意识到自己不对,赶紧道歉,“对不住,我不是要对你发火。”

“我知道。”范蔚熙握着他的腕,将他手中的刀夺了下来,说道:“不论你心中有再大的气,也不能这样让人抓着把柄。你听我一言,咱们先等郭帅的消息。你要信他,他不会让镇北王白白含冤。”

程新忌经他这么劝说,稍稍平静了下来,范蔚熙又问他:“我想找你讨一句真话,你愿意帮怀玉吗?”

“我落难之际,是得了赵侯的收容,若不是有他出兵相助,我回不了这里,也找不到我大哥。”程新忌拍拍他的肩,勉力笑了笑,“你放心,即便宁远不反,我一个人也能反。”

范蔚熙道:“当日你想与怀玉结盟时,我就说过中州是必经之地。站在怀玉的立场上,我当然希望宁远能出一份力,可若是郭帅要做个只忠于朝廷的孤臣,那我们也绝不勉强,最多日后兵戎相见罢了。”

程新忌捏紧了拳,说道:“我会劝服郭帅……”

“不。”范蔚熙打断,“一个人的意愿不能强加,镇北王于你而言是兄长亲人,可于旁人而言不过是个毫不相关的亡者。宁远若要反,那只能是对朝廷失望才反,这么多的将士,他们没理由拿出身家性命当赌注,你这么做反倒适得其反。”

程新忌看着营中那一侧前来探视的亲眷,慨叹道:“你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叫醒我,就像我大哥,总是会提醒我很多。”他忽而失神,毫无意识地又说了一句,“若是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范蔚熙愣了愣,余光一扫注意到了郭浩的帐子,轻轻咳嗽一下提醒他,“朝廷的人刚刚走了。”

程新忌便赶紧往郭浩的帐里去,进来就见着了一张比他还要黑的脸。

“郭哥,说什么了?”

“是贺尚书的人。”郭浩显出几分无奈,“朔方已经调派了新的主帅,是羽林军里出来的人。贺尚书的意思是,以后若是军中再有异动,一定要加急告诉他。”

程新忌问:“他就只言未提我大哥吗?”

郭浩按住他的肩,让他先安静一下,才说道:“新君的位置是踩在王爷的血上得来的,圣上不会承认这些,他也不可能将宁党的罪状陈述出来保全名声。他们咬死了王爷与燕王暗中私通,这便是成王败寇之后公诸于众的冠冕说辞。阿忌,这个理我们没法讨。”

程新忌忿然咆哮:“我绝不允许!”

郭浩也觉得头疼,道:“我争取过了,他们答应,这事罪不及你,往后你还是能够继续在朔方……”

“我不需要!”程新忌的眼中已经泛起了一片血丝,他不认命地摇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大哥的血绝不能白流!我没有那么大义凛然,能够面面俱到地顾全大局,我争的只是这一口气!好啊,既然朝廷这样冷血,那就别怪我不讲道义。”

他说完就跑出了帐,郭浩在后面喊也喊不住。范蔚熙站在外面,回头就见程新忌牵了一匹马上路,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只剩下了一个渺小的背影。

郭浩追了出来,随口喊着营中的人,“快!追回来!去给我把他追回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匹马便跟了出去,范蔚熙盯紧了前面那个近乎于无的策马身影,自己也加快了马速。

朔北的寒冬腊月滴水成冰,风也是刺骨地森冷,范蔚熙身上的冬衣并不算厚,没追多久便冻得直不起身来。

“范公子!”宁远士卒从后面追来了,扔给他一件大氅,“郭帅说你就这么出来了,让我们把这个给你。”

“多谢。”范蔚熙赶紧披好,脚上一踢马肚子,再起步后将几个宁远士卒全都反超了去。

“哎——”一名士卒要叫他,可范蔚熙在这瞬息里就超了他们很远,一声下去并没有将人喊住,这士卒又嘀咕道:“我的个娘嘞,梁州究竟是个什么卧虎藏龙的地方啊,赵侯麾下连书生都这么厉害?”

范蔚熙调整自己呼吸的频次,循着看过的地图线路一直往北,终于在穷追数个时辰后看到了朔方大营的灯火。

此时已过戌时,大营内好似迎来了外敌一般,格外地嘈杂。范蔚熙知道自己还是来迟了,越往近去就越能听清这嘈杂中响亮的几道声线。

“王爷受此等小人陷害含恨而死,我等若不为王爷讨回公道,又有何颜面面对他过往的提携!”

“这群不要脸的小人,竟还诬陷王爷有不臣之心,分明是他们心怀不轨!”

“必须要向朝廷讨一个说法!”

“宁党不除,天理难容!”

新来接任朔方的主帅叫做方士棋,他初来乍到,还未认清营中的面孔,便被一干将士逼问得毫无还口的余地,最后抵挡不来,竟直接让他们给捆了。

程新忌指着他道:“把这人看好了,省得他在外面到处乱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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