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67)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方士棋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人堵上嘴拖去了偏远的帐子里,有人在混杂中大声道:“我们杀到邑京去,誓死为王爷争讨清白!”

众人跟起相和,范蔚熙顶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到程新忌身旁,拉着他就往外走。

“蔚熙?”程新忌惊讶他居然来了,问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范蔚熙冷冷地吐了两个字,拽着他往前走。

“什么人!”朔方边备军不认识他,当即就拦住,质问道:“你要带程郎将去哪儿?”

程新忌手上一使力,从后面拉住了他,说道:“你不是说,对朝廷彻底失望的反,才是得军心的反吗?”

范蔚熙叹了口气,对他松了手。程新忌反而在这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当着一群人的面将他带了出来,问道:“你在气什么?”

“我没气。”范蔚熙看着他,冷静地说道,“你有没有听到郭帅说,朝廷已经派了人来接替朔方?”

程新忌道:“那又怎样?刚刚还不是被绑了?”

范蔚熙道:“倘若这是一个套呢?”

程新忌没明白,问道:“什么套?”

范蔚熙道:“引你回来的套。”

他这么直白地一点破,程新忌忽然愣住。

范蔚熙干脆全部言明,道:“我不知道朝廷对朔北有什么论判,但在朔方已经来了新将的情况下,你就这么武断地回来,我觉得你有失考量。倘若朔方的这些将士不愿跟随你呢?你这样回来,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程新忌适才的无畏顷刻间就散了个干净,他看着这个始终平静的人,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

范蔚熙道:“好在朔方都是一条心,事已至此,还是早做打算。”他这句话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程新忌这才发现他冻得脸色发白,两只手也被风吹得发红,是下想也不想就执握住他的手,捂在掌中反复地搓着,道:“你说你,怎么也不紧着点你自己?若是冻出了病,我要怎么向赵侯交差?”

范蔚熙任他给自己暖手,道:“你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怀玉的处境越发要难。”

程新忌忽然觉得失落,心中的不满也不受控制地流露了出来,“我当你是真的关心我,原来都是为了赵侯。”

范蔚熙喉间一哽,平日里的巧舌如簧突然没了踪迹。

程新忌见他半天没个回应,以为他因这话来了气,赶紧缓和着气氛笑道:“我玩笑而已,并不是真的怪你什么。”

范蔚熙还是解释道:“我当然要处处以她为重。我们这些年全靠着她才有生计,这份恩是怎样都偿还不了的。拼去我这条命不要,我也得保她的周全。”

他轻轻地抽了手,很认真地又说:“但我也确实担心你遭到什么不测。”

程新忌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含糊道:“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范蔚熙看他只披了一件氅衣,问道:“你冷不冷?”

程新忌道:“我从小就长在这里,早就习惯了。刚刚我不是还给你暖手来着?”

范蔚熙还是担心他着凉,道:“去帐子里说吧,后面的路,还是要从长计议。”

程新忌就想听他的主意,心急之下想也不想就拉着了他的手,“走走,我忘了你不习惯这边,早该去帐子里说了。”

朔方的几名将官全聚首在一处,程新忌一进来,他们便不约而同围了上去,又看着他身旁的范蔚熙问道:“这位是?”

程新忌简而说了,几人听完,顿时眼中一亮。

“阿忌,我们刚刚商量过了,这一趟势必经过宁远。”聂传指着地图道,“原本我们还担心宁远若是要与我们反着来,该如何解决。现在既然有剑西可以援手,那就不用担心了。”

“早就该是这样的。”程新忌看着他指下的地图城池,眼中有些失焦,“我两次入梁州,原本就是想了这么多。”

范蔚熙道:“那我稍后就给梁州去信。”

聂传问:“倘若宁远真要与我们对立,赵侯能否抽调人手相助?”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范蔚熙,便听他道:“同舟共济,剑西自会出一份力。”

一切终于得了初定,程新忌出了帐,忽然停在原地不走了,只看着一个方向静静地出神。

范蔚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约莫猜出了什么,道:“节哀。”

程新忌看着几步之外的那顶熟悉帐子,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我最后一次与大哥说话,他还答应会回家过年。”

他苦着脸笑了笑,“一家人生死两隔,还过什么年。”说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呢?不回梁州吗?”

范蔚熙道:“今年就不回了。”

程新忌问:“为何?”

范蔚熙看着他道:“我守着你吧。”

程新忌的苦笑一止,僵着脸问他:“你守着我?”

范蔚熙很是洒脱道:“我可以天涯为家,也能茅草作榻。你一个人,还是太冷清了,我留下来与你做个伴也挺好。”

程新忌问:“再煮一壶酒?”

范蔚熙笑道:“悉听尊便。”

“好。”程新忌心中的不快消了个七七八八,趁机又道:“你要是方便,不如多留些时日,我身边要是没个像你这样心细的人,指不定要出多少错。”

范蔚熙道:“等我先给梁州去封信,若是粮路顺畅,我留下来也没什么不行。”

程新忌对这条粮路倒是兴致十足,叹道:“赵侯还真是好本事,竟能将个快要入阎王殿的人用得这般到位。我现在是真信我大哥夸他的那些话了,比起他,我真的自愧不如。”

范蔚熙道:“那是因为有人替你遮风挡雨了这么些年,能让你肆意无忧。秉维,人要长大很难,却也很快。我看着怀玉,她当年也不过是用一个月就接受了一切。”

“知道了。”程新忌瓮声瓮气道,“你与赵侯还真是感情深,连安慰我也要拿他来做例。走了,现在都快亥时了,你这么能熬的?”

范蔚熙道:“我有时候想借夜听雨,通宵都熬过。”

程新忌拉着他就往自己帐里去,一面埋怨,“你学富五车,我说不赢你。”

范蔚熙笑了笑,直接躺在了程新忌指给他的那张榻上。照明的灯一熄,便只能隐约看到外面透进来的火光。

“好像下雪了。”范蔚熙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程新忌懒得起身去看,闭着眼睛道,“难不成你还能听出来?”

“是听出来的。”范蔚熙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紧,对他道:“睡吧,马上又是新的一年。”

营外的雪漫飞如絮,苍茫大地覆上了琼光,除夕隐匿在黑夜之后,那会是命途未知的又一个天明。

上和之年的最后一日,朔方生叛。

第170章 除夕

喻至忠从酒肆出来,候在外面的下属见了,赶紧上去问:“军尉,究竟是谁约您?”

“不用理会。”喻至忠又朝酒肆里面看了一眼,道:“走吧。”

下属走前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见那靠墙的一张桌上,约见喻至忠的人戴上了斗笠。

店小二见他起身,喊道:“客官您慢走!”

斗笠人走出了酒肆,背离着喻至忠往另一个方向去,他抬了抬有些遮挡视线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白净清俊的脸。

渐近午时,往日里繁华的街因着除夕的到来而变得空空荡荡,街道两侧只有几家小店还未打烊。有个馄饨铺的老板见着他路过,招手喊道:“客官,吃馄饨吗?三个铜板一碗,就这些了,卖完就收摊。”

谢昕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递上三个铜板,“那就来一碗。”

“好嘞。”老板驾轻就熟地下了馄饨给他端上,继续守在铺子后边等着下一个来客。

除夕日外出的人一向是少之又少,谢昕一看就是个外客,老板瞧了他一会儿,问道:“客官,您不是咱们岭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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