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05)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秦绩又是一声叹气,“我一直在劝皇兄不要逼迫赵瑾,可他就是不听。舅舅此言固然有理,可倘若赵瑾主动出兵,到时又该如何应对?”

宁澄荆道:“这就越发要将政改一事加紧进行了,至于赵瑾那边,只能先在中州加强兵力部署,具体该如何排布,殿下不如问问贺尚书。”

“好。”秦绩欣然接受,问他:“我听说舅舅举荐了桑州知府协同进行政改?他何日可抵达邑京?”

宁澄荆道:“算算时日,约莫也就这两天了。殿下不如先看看臣之前的奏疏,过后若有不解之处,臣可以给殿下解释。”

秦绩道:“我抽空看吧,皇兄的后事还要人来操持,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宁澄荆对他一揖,“殿下也要注意身体,大楚现在禁不起任何风雨了。”

新君登基不到半年就死于非命,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邑京的大街小巷,赵瑾在元中接到这个消息时,距离秦潇离世已经过了三日。

秦惜珩听完无言评说,感慨道:“原来离宫前的那一面,竟是与皇兄的最后一面。”

赵瑾道:“朝政之事,现在交到了兴王手中。我猜,兴王多半不会着急出兵,若是这样,我也想养精蓄锐。”

范蔚熙也赞同,“的确,是该好好休养生息了。”

秦惜珩道:“之前被步步紧逼着,好些事情都落不到实处,听说小舅舅提出要政改富国,咱们也不能落下才是。”

赵瑾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入手?”

“纳取天下贤才,丰存国库仓廪,增修峡关险隘,整饬边屯良田。对内驱减冗员,清明朝纲。对外强军壮马,整修器械。”秦惜珩在纸上写下,对他们二人道:“我之前常听父皇说起,这些事里面,前两件已经在做了,等到钱粮够了,也能开始第三件。如今来看,咱们该做做这第四件了。今年的种已经播下了,但土地总有好坏之分,若是让百姓们都缴纳同样的税额,那也太不公了。我想,不如先对现有的土地做丈量和分类,再慢慢从乡宦手中收回来。”

“这件事做起来怕是不容易。”赵瑾看着她笔下的字,又深想了一层,看着范蔚熙道:“其实诸如大鄣山那等地方,也不是不能耕种,只是无人开垦罢了。蔚熙你当初翻那么一小块地也费了不少工夫。既然要做,不如将开垦荒地也一并加进去。”

范蔚熙道:“有理。可以直接从军中点人来开垦,再往后走,新开的地就全是梁州的军屯。”

赵瑾道:“事不宜迟,我这几日就和阿珩先回一趟梁州。元中这边,就劳你多看顾一二了。”

范蔚熙笑道:“应尽之责罢了,现在元中加固了城墙和防御,倒是不需要过多地担心了,你只管回去,这边有我。再说了,叔父不是也来了吗?”

他才说完,范棨就端了几碗补汤过来,“晚饭还没好,先喝点垫垫肚子,我再去厨房催一下。”

范蔚熙道:“我去外面买些熟食吧,这样也能更快一点。”

赵瑾看着他走了,不一会儿又看到程新忌也跟了上去,她正纳闷这两人这段时日以来的奇怪相处方式,便见秦惜珩捂着嘴笑了笑。

“你笑什么?”赵瑾问。

秦惜珩在她额头上戳了戳,“我笑你啊,是个榆木脑袋。”

赵瑾问:“啊?”

秦惜珩道:“程郎将这么明晃晃的意思,你一个旁观者也看不出来?”

赵瑾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是说……”

秦惜珩笑而不语,只是点头。

赵瑾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惜珩故意白她一眼,“那是因为我有这个经验,不像你,没心没肺的,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赵瑾脸上一红,抱着她哄道:“都多久的事儿了,还记着呢?”

秦惜珩拽住她的领口,带着人往自己这边一扯。赵瑾猝不及防,上半身倾倒过来,就这么与她接了个吻。

“赵怀玉,你让我好追啊。”秦惜珩松了手,替她把胸口的衣襟抹平,笑道:“但好在是让我追上了。”

“别说了。”赵瑾想到从前就觉得委屈了她,赔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要再提,我这辈子都过不好了。”

“那就放过你了。”秦惜珩嫣然一笑,看着外面道:“不过我觉得程郎将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哥同你一样,多半是个一根筋。”

范蔚熙买了两包酱牛肉,一个人顺着原路返回。程新忌戴着个斗笠远远地跟着,不敢离得太近。

已是晚饭时分,街上几乎都没了人,他与前面的人隔了百来步的距离,密切地注视着范蔚熙的动作,丝毫不敢分神。

前面的背影走得不快,看到包子铺还没打烊时,又转过去买了几个包子。程新忌沉着心看着,忽见范蔚熙好似要回眸,吓得他赶紧躲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客官拿好,慢走。”包子铺的伙计双手把装好的包子给他,范蔚熙道了声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街上只有零星几点的人影,范蔚熙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没两步,迅速地回了个身。

程新忌躲得快,贴靠在墙上时觉得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飞快。他静静心,从怀中摸出面小镜子探了出去,就这么借着折反的镜面一看,范蔚熙已经转回了身。

他如释重负,收了镜子刚要出去,便听范蔚熙清清冷冷地说了句:“出来。”

程新忌装作没听见,继续在这里等耗着。范蔚熙看着那个巷子口,又说一遍,可那里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他叹了口气,主动走了过去,程新忌听着渐进的脚步声,想也不想就要往巷子深处走。

“躲什么?”身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程新忌不敢回身,也不敢说话。范蔚熙又问:“好几次了,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巷子里没有第三个人,这句话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范蔚熙见他是这个态度,顿时也不想再问了,他抬脚要走,程新忌忽然叫他:“蔚熙。”

他有种直觉,若是再不说点什么,范蔚熙就再不愿意对他说话了。

“我只是担心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他低着头,一张苦涩的脸全被藏在了斗笠之后,“你现在的名声越来越大了,我怕有人对你心怀不轨。你要是不高兴我这样,我以后就不跟着你了。”

“抬头。”范蔚熙平静地说道,“与人说话,你就是这副态度?”

斗笠下方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程新忌就看了他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范蔚熙看着他脸上那道未褪的疤,问道:“这伤,好不了了吗?”

程新忌不在意地摇头,“好不了就好不了,反正我也不是靠脸吃饭。”

范蔚熙上前两步,问他:“你不回朔方?”

程新忌只当对方是在赶他走,心里虽然难受得紧,但还是强笑两声,“要回的,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该走了。”

范蔚熙听出了他的不情愿,道:“你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这不是浪费。”程新忌脱口反驳,说完之后自己先愣了愣,又赶紧解释,“你别生气,我刚刚话不经脑。你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走。”

“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了?”范蔚熙耐着性子道,“你不用这样揣度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成大事者,不该拘泥于小节。你再不回朔方,那里可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我离开的时候,给你整理了一份册子,里面都写清楚了杂务要如何处理,你看过没有?”

“看过的。”程新忌小声道。

他不仅看了,还将每个字都背了下来,把册子当做护身符一般压在枕头下,好似这样就能将范蔚熙留在身边。

“秉维,”范蔚熙心平气和地喊他,“这条路还有很远,至于还要走多久,我现在拿不定。可朔北三地既然已经与剑西连成一片,那么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路走到头之前,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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