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姝(10)

作者:摩诃计划 阅读记录

“你确定要跟我走么?”毓殊反问,“我住的地方,男人也很多的。”

朱四娘顾不得伤腿疼痛,挣扎着下床跪地。毓殊怕弄疼了她,又不敢使劲拉扯,于是凶她:“你给我上床待着去。”

朱四娘磕头、“求你了,妹子,带我走吧。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是猎户吗?那你打猎时我就去采药。我认识一些药材,卖药钱全给你。你就带我走吧。”

朱四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任谁瞧了心中都会不忍。毓殊只觉得头都大了,她轻舒一口气,僵硬的肩膀终于松垮下来。她扶着朱四娘的胳膊,让她坐在炕上。

“你认得草药?”

“我家世代中医。我常替爹爹去山里采药。自家采的药,便宜。”

“那你会看病不?”

可怜的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她是会还是不会。

“说话!”

被凶了的朱四娘肩膀轻颤,眼巴巴地看着毓殊:“会一点……简单的,治个拉肚子、感冒发烧什么的。”

“能照顾伤员吗?”

朱四娘微微点头。

毓殊沉吟,她一直觉得团里缺个随行军医。这朱四娘和正经八百的军医差远了。不过,能配点简单的药也是好的,总比感冒发烧了硬挺着强。况且,现在团里也不差多一张吃饭的嘴。

“到我那什么都肯干?”毓殊再次确认朱四娘的回答。

女人再点头,但是没先前那么痛快。可见她还是有点怕的。

“我告诉你,我们那除了我,剩下的都是男人。我呢,也不大像个女人,男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让我跟着你就成。”朱四娘央求。

“那怎么行?我去的地方可危险了,全是枪子儿。你要是想跟我走,就得听我的话,让你在哪待着你就给我在哪待着,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让你动你就别动。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朱四娘的眼泪和断线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砸地上:“只要你别让人祸祸我就行。”

这话真是刀尖一样扎在毓殊心头上。从前毓殊想着命孬孬不过像她这样的家破人亡,却不想世上还有人有家不能回——狗窝里只有畜生没有人。一想到自己对朱四娘语气凶巴巴的,便自责起来。

毓殊抱抱她,安慰道:“哪能呢……我们那都是好人。真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久违的,温暖的怀抱。朱四娘揉着眼睛,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10、第10章

毓殊带朱四娘下山并没有费什么劲。王进忠放行那是相当的痛快。

“大当家的,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飞了一个也就算了,不能两只一起飞吧?”

“是啊,大当家的。你这一会儿两个都要,一会儿两个都不要,啥意思啊?都把咱兄弟们整蒙了。”

除了姜大麻子,其他的兄弟也看不过去,纷纷献策,试图扣留毓殊或者朱四娘。

“大当家的,不是俺说你,你这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怎么跟你那秀才爹一样?要俺说,娘们儿嘛,扒光了造个娃就老实留下来了。哪有你这么费事?”

“哎?哎?怎么说话呢丘老七?咱们大当家是那种人吗?”

“啊不是,娘们儿除了生娃还能干啥?”

“老七你被小鬼子吊在屋里是没看见那个女猎户。那娘们儿开枪杀人比咱们大当家的还麻利……”

土匪们议论纷纷。

“我说诸位,你们比我还着急我的婚姻大事啊。”王进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啊,看事情还不够远。所以这山上大当家的是我,不是你们呀。翻垛的,你来说说?”

胡子中,一位一直没说话的瘦削青年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思索片刻道:“猎户就不用说了。那姓朱的女人,能数次从夫家跑出去然后再嫁,也是有点道行的。”

众人不语。唯有姜大麻子气不过:“我就说嘛,瞅她那骚样,良家妇女谁再嫁啊?一准是个不安分的狐狸精。”

王进忠道:“她的父亲本是镇上的中医,因沾染了大烟败光家财,靠着反复卖女儿换了不少钱财。这夫家的媳妇或是妾跑了,没有不找她家人算账的道理。老朱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有道行的不是他女儿,而是老朱头自己呀。我本是不怕老朱头的,他若敢找上山,我可以用钱打发走或是送他一粒花生米(枪子)。现在朱家姑娘走了,也许是件更好的事。”

一弟兄疑惑:“大当家的,这话我就不懂了。”

“朱家姑娘和我无缘无故的,我们可以砸老朱头的窑了不是?虽然瘾君子没什么抢头,但是烧大烟爽啊,明儿爷爷我也是林则徐了。”

王进忠摸摸自己漂亮的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毓殊只收了皮子的本钱,其他的银元悉数退还给王进忠。临行前她和王进忠说自己会带着好酒好菜再来。

“行啊,等你来了,哥哥带你去打猎。”

“大哥,我就是一猎户,整天打猎,你还带我打猎,一点意思都没有。”毓殊笑,“我嘛,就是过来给你颠几个菜,全当孝敬兄长。你看你这山上一点蔬菜都没有,整天喝酒吃肉,你这嘴巴都起泡了。”

“哎呦,行,那我准备好酒肉在这儿候着。妹妹的手艺我可得好好尝尝。”

王进忠送走了毓殊,想着这真是迷一样的女人。

毓殊道别了王进忠,想着这真是看不透的男人。

离了山寨,毓殊吹响口哨,不一会儿,一匹白色瘦马出现在视野中,四蹄踏花无痕,正是刘团长的坐骑。白马看见毓殊,鼻孔呼哧呼哧的,伸出鲜红热乎的舌头去舔她的脸。

“你怎么总是和狗一样啊?”毓殊抿嘴笑着从衣服兜里抓了一把白花花的爆米花塞进马嘴里。白马咯吱咯吱地咀嚼,吃得十分高兴。

“它和你真好。”朱四娘看着一人一马,竟有点羡慕。

毓殊往自己嘴里丢一颗爆米花,示意朱四娘上马。在她的搀扶下,朱四娘踩上马镫,稳稳坐在马鞍上。末了,毓殊把自己手里的爆米花塞给朱四娘:“你也吃,挺脆挺甜的。”

朱四娘捧着爆米花,看着在下面牵马的毓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不上来吗?”朱四娘问。

“你身上全是伤我怕碰疼你。别怕,你踩住镫子就不会掉。”

“嗯。”朱四娘点点头,不再说话。

春泥里冒出嫩绿的芽,细碎的小野花迎风招展,土地里尽是生命的气息。毓殊左顾右盼,喜欢得不得了。有时候她松开缰绳,任由马儿慢行,自己跑得老远去摘野花。趴伏在马背上的朱四娘吓得又掉眼泪。

毓殊转悠一圈后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野花花环。她把花环往趴在马背上、搂着马脖子只留下背影的朱四娘头上一戴,朱四娘便揉着眼睛,转过头,偷偷看毓殊。

“你怎么又哭了?”毓殊傻了。这朱家姐姐是触景生情想起难过的事,还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让她伤心了?

朱四娘低头:“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毓殊觉得好气又好笑:“胡思乱想。你骑着我们团长的马,我不要你,还能连马也不要啊?”

嗨,人不如马,朱四娘听着心里难过,却忍住了眼泪,好歹是没被丢下。不过她也算明白了,这马是属于一个被称呼为团长的人的,那么这个团长是干嘛的?

“你别总是哭啼啼的,没事哭,那有事怎么办?眼泪那么不值钱?”毓殊叼着狗尾巴草数落朱四娘,“我跟你说,臭爷们儿最喜欢女人哭了。你一哭,他就觉得你弱。然后呢,他要么觉得你好欺负,加倍欺负你;要么觉得你脆弱得不要不要的,大男子主义爆发。总而言之,哭不成事。有人欺负你,求饶也没用,你就得打回去,自己打不赢那就叫上伙伴。还是不行的话,要么拼着命也要给对方一下子,不能让人白削一顿。要么跑路,回头再收拾那欺负人的王八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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