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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雄竞文女扮男装(192)
作者:江俯晴流 阅读记录
璇玑面带苦涩,摇摇头道:“她是还没有出来,火灭之后,她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我当时怎么叫她,她都不肯跟着我一起出来。”璇玑叹了口气,说,“我嘴笨,说不出来什么,你进去说说?”
璇玑还说这废墟里面仅仅只有嘉琅殿下一个人,没有旁的人了。
绿绮毕竟是殿下的贴身侍女,想必比她更知道殿下心意,让她劝说恐怕更为有用。
然而绿绮却道:“我哪里劝得动殿下?她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她现在不出来,谁也别想让她出来。”
璇玑默然,二人都噤了声。
须臾,绿绮又开始唉声叹气地同璇玑一起靠在墙边上,幽幽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殿下待这位指挥使大人不薄了,以往我何曾见过她这么喜欢一个人呀?”
“嗯……你说的是。”璇玑颔首。
寒风携着院外的窸窸窣窣响动送进院中。
晏长珺的借着雪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几具漆黑骸骨。
她们全然被大火烧得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晏永极竟然还敢对她夸夸其谈,说他将这宅院看得极紧,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他怎么敢。
晏长珺的微薄希望,在随着她找到一具又一具尸体后,接连着覆灭。
大火吞噬人间,将宅院中人尽数燃尽,只留下一具具漆黑的骸骨。
晏长珺只能分辨人的体格,她把像贺镜龄的体格的尸骸全部聚于一处。
月光刺冷,雪色照眼,寒风呼啸着扑打面门。
晏长珺想不清楚,这么冷的天,这么白的雪……为什么会燃起那样的大火?
扑不灭的大火,救不了的人。一如她多年以前经历过的那样。
昨日重演,噩梦重现。
明明贺镜龄在中秋的时候还答应了她,说要陪她永远永远。
“这就是你的永远吗?”晏长珺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地,瞧着面前三具尸骸,“你永远离开我,是吗?”
“你还是抛下我,你还是不要我……”
晏长珺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她其实不怎么哭,但是她偶然发现,贺镜龄似乎吃这一套,于是晏长珺哭的次数多了,但总是在贺镜龄的面前。
多数时候,晏长珺总能以这种她特有的手段,博取贺镜龄的同情。后者无论再怎么生气,见她这副模样都不会再生气了。
像是万能的解药。
于是晏长珺这一次也这么做了。
她跪在三具焦尸前,像是诅咒天地一般地恸哭。
“明明我每次哭你都会理我……”
“再生气也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对吗?”
“镜龄,镜镜……”晏长珺近乎梦呓一般,叫着脑中闪现过的每一个名字,“你回来好不好?一切都会没事的,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明明我已经要成功了……你再等等我会怎么样呢?”
哭声悲怆,闻者落泪,何况落泪的人还是大兖一朝最为尊贵荣宠的嘉琅殿下。
可惜再怎么万能的灵丹妙药,也只对活人管用。
寒风敛着她的抽噎、啜泣声音,回应簌簌的风声,像在无情地嘲弄她的为时已晚。
晏长珺哭得声音几绝,胸口剧烈起伏。
她晚了一步,她又晚了一步。
同样的火,同样的信,同样没能救到她——
晏长珺闭了闭眸,脑中轰然炸开。
贺镜龄,今年,正好廿三。
……又是二十三。
晏长珺忽觉自己这一生就像个笑话。
小时候留不住人,长大后依然留不住人。她自负高傲地认为,这世上再也没人能够得罪她,让她失去她想要的东西……
十年阑风长雨,十年潜心准备,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她甚至留不住她的爱人,还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她们甚至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那么大的火,连璇玑都不敢闯进,火灼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又该有多疼呢?
……贺镜龄死前,有没有想起她呢?
晏长珺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再哭不出来。她麻木地看着眼前三具骸骨。
她想,贺镜龄死前一定是想起过她的。
她会想什么事情呢?
晏长珺又卑鄙地希望贺镜龄死前想到的是她,并且想到是她们的幸福过往。
而不是她在生命尽头,却等不到她的绝望……火舌攀上贺镜龄的衣角,吞噬她的时候,她肯定吓坏了,还喘不过气来,窒息而亡。
对不起,抱歉。
这次,是真的没有下次了。
人死不能复生,晏长珺只觉膝盖没入盈尺积雪中更深。
十年后,还会有一场宫宴,老天再送一个人她过来吗?
不可能了,老天不会再这么垂幸于她。
她理应受到报复。她以为自己不曾遗漏过任何事情,贺镜龄的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不管是她的人际交往,抑或是出行动向,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哪怕她和衡阳县主订下婚约、她和衡王有书信联系也没有关系。
因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觉得自己是在纵容贺镜龄,让她再在这个官阶上面多待一会儿:因为贺镜龄掀不起风浪,因为贺镜龄最喜欢她,她只是碍于情面。
她曾经那么天真地以为,贺镜龄的所有都是属于她的。
是,现在好了,她的尸体还是属于她的——晏长珺偏执地想着,她膝行到最中间的骸骨处。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看不出一点痕迹。
要是有痕迹就好了。贺镜龄细皮嫩肉,轻轻一捏一咬一掐一用劲,她的身上就会留下好多痕印。
可是眼前这三具焦尸,个个被烧得面目全非,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你回来好不好?”晏长珺的脖颈低垂下绝望的弧度,低闷地嚎哭:“你不要再任性,你不要不等我,为什么呢?”
贺镜龄应当是最喜欢她的。晏长珺觉得,那会儿贺镜龄生气的时候,对她是有意见,所以和衡阳县主发生了些什么。
晏长珺虽然嫉妒,但是她可以原谅,只要贺镜龄还会爱她,最后爱的人是她就足矣。
所以,晏长珺放任贺镜龄与衡阳县主定下婚约,放任她与衡王通信。
反正贺镜龄这个人是她的就行了,况且她近来也很忙,无暇顾及。
晏长珺总算等到了机会到来,但是她愚蠢的爱人却被摆了一道——皇帝把她当弃子,衡王拿她当垫脚石。
皇帝当日见过贺镜龄,衡王也见过。
前者让她带兵进宫,后者将其包围在这一隅之地。
“他们这么对你,凭什么能够见到你最后一面?”
他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能够见她最后一面,而她,晏长珺,最爱贺镜龄的人,却见不到她的最后一面,还只能面对她的残骸。
看不清面目的残骸,分不清具体的残骸。
这三具尸骸,哪一具才是她的爱人呢?
这都是她的报应吗?晏长珺不明白。
她颇有自知之明,一生至此几乎都顺风顺水,没有别的阻碍。
偏偏是在这个万物荒芜、凋零落尽的隆冬,她受到了此生最沉重的打击。
“你回来好不好?”晏长珺复又出声,任由寒风灌进口喉。
刺骨寒凉的风刻入四肢百骸,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细韧蛛丝,缠进皮肤,勒入腔骨……
她呼吸骤然一滞,眼眶中泪意又开始汹涌。
可是这次再也没有人心疼她的眼泪,她也无从向任何人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