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姝色(女记)(138)
及归松阳,路上战火遽然而起,那一日,天昏地暗硝烟弥漫,宋军列阵于前,然敌军势如破竹,其铁骑奔腾如那汹涌洪流不可阻挡。宋军士卒虽奋力抵抗,然实力悬殊几无还手之力,喊杀之声震天动地,有一梁氏后人女将被敌兵围困犹自苦战,身上伤口鲜血汩汩流出,然其目光坚毅毫无退缩之意,但终因寡不敌众惨死于敌兵刀下。旗帜倒下营帐被焚,百姓们惊恐万状四处奔逃,有那老弱病残行动迟缓被乱军践踏,惨状令人不忍卒睹,我们有心救助然力有不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争撕毁人心骨血。
归返松阳后玉娘深居简出,我们都只是在等,等一个可以让曾见之人安息的奇迹。
可等来的却是朝廷已降的消息,良久,玉娘缓缓抬手将那随身之玉佩猛地扯下,又颤抖着手翻找出年幼时所写之策论,玉娘凝望着那策论口中喃喃道:“梦碎了…梦碎了…”其声之悲如那孤雁哀鸣令人心碎,言罢,玉娘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出,那鲜红之血洒于策论之上如残竹凋零。
我与紫娥在赶往玉娘下葬的途中,遇四名蒙元军士,其态张狂目中无人欲杀宋民,我与紫娥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决绝之光。遂提刃而上与军士相搏,刀刃挥舞寒芒点点,一番激战终杀四名军士,然我等亦身负重伤血迹斑斑。
我等拖着那军士尸首朝着玉娘坟茔前行,岂料那蒙元军士竟有同党悄然来袭,我等猝不及防,虽奋力抵抗然终究不敌,利刃刺入身上疼痛难忍,但我凭借着那残存意志,几乎是爬着,一步一步向着玉娘之坟靠近。
终至坟前见一人影伫立,我用尽最后之力出声问道:“妳是玉娘何人?”那人轻声答道:“一个欲为她知己却来不及的人…”紫娥于恍惚之中认出此人乃玉娘诗友心娘,紫娥气息奄奄挣扎着求心娘将我等三人葬于一处,言罢,紫娥阖然长逝。
我悲痛欲绝,爬至玉娘棺前从怀中取出那块玉缓缓放下,此玉乃玉娘珍爱亦承载着我等过往,我躺于地,望着那阴沉之天心中自问:我又是谁?一个爱玉娘却来不及的人?那么玉娘,妳又是谁?一个爱宋却来不及的人?来不及也罢,我心中之爱将随着生命终结而永埋地下永伴于妳。
第42章 赵夫人
思针:
我,一针也。
昔与李珍同入赵氏之门,自此共历岁岁年年,见证诸多故事亦成就一段温情。
初至赵家我与李珍皆心有惴惴,赵家虽非豪富巨室然亦具别样气象,李珍,聪慧灵秀之女子,善绣之名遐迩皆知,我随她手,游弋于锦帛之上,记情于自然人像。
李珍每绣山川走势,必先潜心观画谱,详察峰峦起伏川流蜿蜒,其目如鹰洞察纤毫,而后运针若飞。我则如神来之笔于锦帛之上绘出崇山峻岭巍峨壮美之景,或奇峰耸峙直入云霄,或山峦绵亘起伏不绝,云雾缭绕其间仿若仙宫之境。李珍针法细腻绝伦,时而紧密如骤雨尽显山石之坚,时而疏朗若晨星凸显云雾之缈,山川之雌伟秀丽于其绣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善绣人物像形,观人之容貌神态铭记于心而后以我绣之,或英武之女眉宇间尽展豪迈之气,或心发之女眼眸中饱含温情之韵,衣袂飘拂发丝灵动,恰似真人跃然于锦帛之上,其绣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李珍性喜读书,然赵家资财有限难遂其购书之愿,故思得一策,以绣之山川人物图易钱财以购书籍自悦,于是,精心绣制数幅佳作携之入市,市人见其绣品皆惊叹其技艺之高超,或赞山川之壮美或赏人物之神韵,遂纷纷出资购之。
既得钱财喜不自胜乃如获至宝之态,旋即心向书栈,步履匆匆似有急务,归至家中,李珍沉浸于书卷之上,我见其沉醉之态亦感欣然。
次年李珍诞一女取名赵深小字丝青,女初临世似明珠耀夜,李珍视若珍宝爱之浓切,事事亲为件件情贴。李珍常携女至于庭园,百花竞绽蝶舞灵跹,李珍指花而言曰:“此花娇艳,可为画中之景也。”复示蝶曰:“此蝶灵动,亦可入画焉。”赵深目随母指,眸中熠熠满含好奇,李珍取绣针一枚细线一缕,于帕上绣出花之妍丽蝶之轻盈,针法细腻刻画寄忆,赵深凝视绣帕伸手欲触之,李珍止之笑曰:“此乃绣针不可轻触,然深儿若好之,母可教妳丹青之术。”自此丹青之路启焉,李珍先以笔绘物示女以形,如绘一果圆润色秀,赵深凝目而视心有所悟,李珍执女手一笔一划教其绘果之形,赵深聪慧一学即会,未几便能独立绘出,虽笔法稚嫩然已有灵韵。
又教以色,五矿颜料置于案如万饰璀璨。赵深以指蘸色涂抹纸上,初时色乱无章,经母指点,渐悟配色之妙,青配墨端静安宁,黄佐褐姝媚妍仪,色之和乐见者皆称甚妙。赵深于丹青天赋非凡,每观一物即能记其形色,绘于纸上栩栩如生,一日见飞鸟掠过,急取纸笔绘之,鸟之羽翼纤细有力,目之神韵灵动满神,李珍惊叹曰:“丝青之才,胜我多矣。”赵深痴迷丹青每日习之不倦,坐于窗前,绘窗外之景,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立于庭中描花草之姿,摇曳生姿风情万种,笔耕不辍艺日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