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集·月之心旅【一】一(357)
异族侵国以至亡国之祸,乃是——百姓遭野蛮异族屠戮、奴役、虐待,人文典籍被毁,此后土地上充以异族之子民、文化之重大惨祸。
可,若国君、重臣、军队将帅覆没,此后必然难有人护佑手无寸铁的百姓,百姓将遭难,人间将同于炼狱。
偌大家国,需主事者、需官府、军队。
历朝历代,这些人太过衣食无忧了,常常因此忘记己身职责,只顾自身位居人上、坐享雍容、耀武扬威。岂知高官厚俸、以私欲而受之,于正道君子之心、之魂,是至高的侮辱!
所谓“人上之人”,应是为护佑“人下之人”所用,是护佑百姓、繁昌万民之用。
承万民之愿而仕,当以万民愿为己愿,排除万难笃行不怠、死而后已。
人之肉身不过百年之器,其后必有一死。将帅会亡、臣子会亡、国君亦会亡。
可万万年后,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物阜民熙、太平安宁……
则可视为我盛花之光辉存续矣。”
女人的话,声调并不高扬,却大气磅礴、道理震惊当朝四座。
“陛下……说得极是。”英治凛然埋首。
以新派年青官员为首的室内群臣,无言跪下叩首,却并非因她是那生杀予夺、厉色骇人的鬼君才跪——这一跪、无人再呼万岁,甚至无人再称陛下、不经思考地高喊她英明。
只因为在如此场合中,跪礼,是所有人能想到表达尊敬的至高礼仪:
世人多以短浅目光,顾盼未来、仰望高位,担忧明天、明年。
而圣人如天,目光俯视苍生,竟看穿看透了此后万万年。
真圣明,当如是。
三千望向女人,看她略有苍白的面上,被西天沉没的残阳和黯下去的残霞映上悲壮的橙色。
余光里,窗外三两鸦鹭、负着斜阳悠悠而过,川面波光折日、浮泛一面寂寥的碎红。
三千莫名有些悲伤、更多的是深刻凶烈的感动。喉中紧了再紧,眼前起雾,一旦眨眼、两串清泪竟就这么滑下了脸颊,紧接着、泪痕上又覆盖过新的泪珠: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禁不住胸中之情的翻涌、而初次落泪到失去了控制,只觉得震撼、心折——在女人心灵深处竟早就生出了……与自己胸臆中的道义、理想和信念,完全相同的东西。
女人看过来,察觉她的异常,抬手以掌根拭她的泪,扬眉勾唇作惊诧之色。
三千赶快眯眼摇摇头,不叫她担心。
受她百般好,更同心若此,至爱至亲之人,世间非她莫是。
第107章 要你给我买
来到永悦乡三天,陛下与三千一直在乡南水镇驿馆,与知乡等人探讨迁都之事是否合理。
三千看素环闲下来时守于厢房内、有些心神不宁地满屋转悠。小姑娘一忽儿瞧瞧窗外青水漂萍,一会儿揪着腰间串子把弄——
直到红线被她不慎挂在床侧镂空雕版上、起身时一下扯断,哗啦地崩了满地彩珠。
看素环哭丧着脸,三千搁下茶盏和书册要同她一起捡,素环忙拒绝,说不敢劳烦大人。
这时,外间香香带着两个女侍卫闻声进屋来查看了,满地找珠子的小素环才多了几个手长脚长、眼睛又尖的得力帮手。
“小环别趴着看了、再弄脏了袖子,自己数数掉了几颗,咱们包给你找齐的。”香香爽朗地说。
“来。”她将素环扶在桌侧坐着,晒黑的大手包覆在素环薄薄的肩头,像在安置一只雪白淡彩的小宠、或一件秀气的瓷器摆件,安置好了,还将她额间乱发抹向侧面,梳理整齐后咧嘴一笑,“别慌,哭什么!”
“呜,多谢姐姐们,共一十八颗,全掉下去了。”素环摊开自己粘上薄灰的小手看了看,面色微红。
三千不言不语地观察,她敏锐地发现,素环的那只彩珠小狗此时挂在香香腰侧外袍下面。随她蹲身起来、扭腰掏摸的动作,那滑稽的大耳朵狗头吐着舌头、若隐若现。
“何事心烦意乱?怎么不说给我听?”三千顿时面露了然笑意,走上前去抚素环的后背,低声问,“可是这里太闷了?叫香香侍卫带你出去镇北的悦埠码头逛逛吧?来时坐船经过,见你看得蛮开心的。”
“我……我不……”素环仰头,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慌慌张张的光彩。
“是啊,这些日子临近彩蛋节,又逢陛下南巡,听说埠头司命庙热闹的地方已经结起绸彩、热闹胜过往年。”有个眼神机警的雪发女侍,声线低柔含哑,似乎是调侃侍卫长香香说,“若香香侍卫护佑陛下与大人、脱不开身,乐文我便自告奋勇了。”
“喔,那素环得了空,你带她去呗?”香香却捻起颗珠子丢进乐文的手心,对她窃笑一声,抬头亮着圆圆豹目,征询三千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