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2)
“一定一定,只要你不嫌我添乱,我一定常来。”又能听故事,又能看江景,还有美人相伴,美食任点,岂不美哉!我一口答应。
六娘送我下楼,又看着我坐上小舟,方才回身。
回了府,我才想起忘了把脏了的衣服带回来。倒不是因为舍不得,是放在别人家,别人扔也不是穿也不能,平白占了地。不过我想我不久就会再去,那时拿回来不迟。
府上的丫头告诉我刚刚宫里头来人,要我明晚赴宴,圣上在后苑摆庆功宴。
庆功宴其实很累人,黄昏时候去了,半夜漆黑黑地回,因为菜要一份一份地呈上,跳一支舞上一份菜,唱一支歌再上一份菜,等得人心急。皇宫的歌舞虽然好看,但也看了很多次,不怎么新鲜了,而且我对歌舞百戏也无太多热忱,宁可踏踏实实饱吃一顿。
不过有一道菜是很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取得也可爱,叫玉露团。色若白玉无瑕,状如雪山巍峨,触齿即消,凉滑清甜。做法也很旖旎有趣,先将奶酥加热软化,再由一美人捧在手心,从指缝间漏出一缕缕细丝,点在白瓷盘上,淋出一座参差的高山,最后封入冰窖冷藏。寻常人家没那么大的冰窖,做不来这东西,因而我也只得在皇家赐宴中尝尝,是我在筵席中最翘首以待之物。
这次的庆功宴是为庆公主得胜归来,我自然更期待些。这次令婺国元气大伤,大约会办得更隆重。
第二天我穿上公服,于傍晚红霞中入了宫。文武百官先在保和殿山呼万岁后方才各自入座。我本是太医院一名小小医官,按礼制,只配在大殿外的游廊下,绵延数里尽头处,坐一颗用红布盖着的木墩子。不过因我是公主伴读,自小公主坐哪,我也在哪,是以我此刻坐在正殿右数第二个位置,并不觉得不妥。
我上方是公主,下方是裴相,对面是汋萱,汋萱的上方是她母亲雍陵王。亲王宰执,各个货真价实,唯有我是裙带,只不过我这条裙带够粗,是今日的主角,挟带混进来的我也更心安理得了。
公主今日身着深蓝镶金边长袍,头戴束发錾花金冠,金贵不少。平常她几乎只戴一支簪子,或是长带束发,很少戴冠。
汋萱则和平日相差无几,碧色广袖长衫,仙风道骨的模样,令人疑心不是来赴宴,而是来登仙。不过腰带上坠了比往日更华美繁复的组玉佩,聊作一点庄重。汋萱此人,爱风雅,不喜穿金带银,只喜佩玉。但依我看,这叫越缺什么越想着什么,君子以玉比德,温润而泽,有瑕于内必见于外,她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这头正欣赏着汋萱飘飘长发,翩翩衣袖,她那头与雍陵王说完话,回身正对上我的目光,嘴边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最看不懂这个意思了,让人想和她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于是转头和公主说话,“公主,我昨天去了家新酒楼,开在江上,可有意思了。菜色好不好另说,反正再好也好不过你府上去,但是却很新奇,连汋萱都盯着那食单好一会儿不放手。”
公主微微侧首,道:“噢?汋萱也在?”
我撇撇嘴,道:“这京城但凡叫得出名的酒楼里,哪里没有她。我也是偶然碰上,就一起坐了。不过后来出了点小麻烦,她就先走了……”
公主轻轻歪头,注视我道:“小麻烦?出了什么事?”
她准是以为我和汋萱吃着吃着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小时候一贯是这走向。现在却不这样,我得罪不起汋萱,她也不屑同我计较,格外风平浪静。
我道:“是店里伙计不慎把茶点泼在我身上,我去清洗,汋萱就先走。你不知道,那件衣服泼得真值,泼来了老板,她和我讲了不少事。”我挪了挪身子,凑近公主耳朵边,“你不是把冥辛绑了吗,那老板是个行走天下的商人,恰好对婺国有些了解,我就求她讲讲婺国的事。我猜连你也不知道,冥辛是个半路出家的兵,她的真实身份是婺国的……钦天监?反正神神叨叨的,她们那叫鬼主。”说完,我把身子挪回去几分。
公主稍倾身体,向我拉近些,道:“这个老板似是个奇人,她是尚国人?”
我思索道:“她说她生在西南蜀郡,不过从小就跑江湖,京师官话说得也好,这,算是尚国人罢?”我忽然也有点糊涂,这样四处漂泊的人究竟算是什么人?
公主停顿片刻,问道:“她左手上是否有一条疤?”
我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出来,不过疤痕毕竟可以遮掩,你问我这些,难道你怀疑老板是婺国来的人?”
公主道:“我的确怀疑,你说这个酒楼是才开,时间这样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