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19)

作者:尾巴富商 阅读记录

说的是笔墨纸砚,怕这些东西放柴房里受潮,昨天晚上严霁楼把它们全搬过来了。

绿腰跳起来,“你别动。”

她发现这位小叔洁癖严重,因此格外注意避免与他发生碰触,即使是笔墨纸砚这样的身外之物。

红眉望着她,有点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激动。

绿腰刚要解释,严霁楼从外面走进来,一身蓑衣,肩上背着小竹篓,头发末梢水流如瀑,“这是我的。”

潮湿气息裹挟而来。

“你是……”

绿腰小声道:“我小叔子。”

沈红眉上下打量对方,见此人虽然样貌出众,却穿着身半旧麻布长袍,未免从心底生出轻视。

倏然收回目光,尖细的下巴向绿腰一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小叔子。”

绿腰被她的目光逼得有些发麻,心中虽然不赞成姐姐拷问似的做派,还是老实道:“这是亡夫的弟弟,之前一直在外地读书,才回来不久。”

红眉不紧不慢,答了一声“哦”,又重新仰躺在炕上,开始吞云吐雾。

绿腰转身,帮严霁楼把脱下的蓑衣挂在墙壁上,小声问:

“小叔叔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钓鱼。”

“下这么大雨,你跑出去钓鱼?”

严霁楼笑起来,给她展示竹篓里的战利品,“你看。”

真的是鱼,和鲤鱼挺像,但不是鲤鱼。“湟鱼?”

严霁楼点头。

“在哪儿捉到的这种鱼?”绿腰还是在一次大户人家的婚宴上,见过这种鱼,当时她是去镇上,送新娘要用的喜花,主家对她的手艺满意,付了工钱外,还赏了一碗鱼汤。

那汤极鲜,能鲜掉人的舌尖,她就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人家告诉她,“这是湟鱼,住在深湖里面,非常难捕,价贵得吓死人。”

从此她就记下了。

“在阿卡湖里有。”严霁楼说。

“阿卡湖?”阿卡湖在南边,藏族人的地盘,绿腰睁大眼睛,“你跑了那么远的地方啊?”

“嗯。”

绿腰埋怨似的看小叔一眼,“雨天路又滑,你还到湖边去,还有那边的藏族人,也不是好惹的,太危险了,下次别去了。”

严霁楼含糊应了声。

绿腰说:“你吃饭了没有,我去做饭。”

严霁楼说:“我去吧,这湟鱼不好处理,鳃和内脏都有毒。”

绿腰自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顺从答道:“那也好。”

见严霁楼走了,红眉爬起身,朝窗子外面瞥一眼。

“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你看他用那么好的墨,恐怕得值不少钱,你也不看着点,他又不是你的亲弟弟。”

这几年常居富贵乡之下,她早练就了一眼辨高低的本事,知道桌上那文房四宝,都不是摊子上的便宜货。

见姐姐势力得毫不掩饰,绿腰终于忍不住,“小叔学业优异,一向都是自食其力,平常也没少贴补我们家用,再说了,人家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这个嫂子,当得还真是仁至义尽。”红眉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绿腰的声音冷下来,“严青对我,也是仁至义尽。”

红眉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又说:“我告诉你,你可别不信,我们附近乡上,就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女的男人没了刚几天,她的婆婆,为了筹彩礼钱给小儿子娶新媳妇,把她卖给了深山里的一个光棍汉,女人过去,天天挨那老男人的打,不到一年,就上吊死了。”

在炕沿敲敲烟锅,烟灰掉进底下的炭盆,溅起呛人的尘雾,“等你的这位小叔子,哪天也想娶新媳妇,你就遭殃了。”

说完,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绿腰听了,笑起来,半点都不引以为惧,“我又没婆婆。”

“你是没婆婆,但是你有小叔子啊,看着年龄也不算小了,要是不读书,放在别人家早就成顶梁柱了,你不想嫁人,就能保证你小叔子不想新媳妇?”

“人家才学出众,将来要出人头地当大官,配的都是大家闺秀,把我卖了,能换个啥来?”

“唉,我的话你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嫁人不是小事,嫁个更差的,图啥?嫁个好的,人家也看不上我。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嫁人,现在我手里有房契有地契,又有手艺能养活自己,一个人过有啥不好?”

绿腰说着笑起来,像想起啥好玩的事,“我这八字克夫,再克死一个老实人怎么办?为了别人的性命安全着想,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否则你就是杀人犯,刽子手。”

“你这就胡说了。”红眉满脸无奈。

两个人正说着,严霁楼端着盘子进来了。

绿腰见状,掀开帘子出去,“这么快就好了吗?”

“湟鱼肉质细嫩,不宜烹煮过度。”

严霁楼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绸衣,可能是怕做饭时头发掉进去,遂盘成细辫用乌木冠攒住,显得眉眼线条愈发清冷锐利。

确实他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想到方才姐姐的话,绿腰心中不禁有所触动。

她心里明白,表面上房契地契都握在她自己手里,实际上,假如小叔要是提出分家,必定会得到族里和官府的支持,然后一切都会离她而去,她将再次沦为无依之人。

他会吗?

也许吧,只要理由足够正当。毕竟此人的狠绝,她几天前已经有所领教。

很久以前的那种愁云惨雾,忽然再次降临到她的心头。

窗外潇潇雨声中,“嫂嫂?”身边的人轻轻叫了一声。

绿腰回过神来,“怎么了?”

严霁楼定定看着她,“筷子掉了。”

绿腰低头,原来是桌边的筷子掉在她脚下。

绿腰捡起筷子,拿到灶房去洗,背影有些慌乱。

身后严霁楼的目光深了深。

绿腰来到厨房,灶台已经明净如洗,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小叔干活,手脚利落,头脑清晰,从来没有见过他手忙脚乱的时候。

在村里,很少有男人会进灶房,这些活计,无一例外都是妻女包揽,甚至连最与妻子相敬如宾的老族长,也说着什么“君子远庖厨”,然后两手空空,坐在饭桌前等待大快朵颐。

从前严青在的时候倒是会帮她,可惜因为这个经常被人嘲笑,严霁楼也这样做,却没人敢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甚至还特意上门来请他去给各家婚丧嫁娶掌席。

只能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势利眼,绿腰心想。

现在已经好些人家在给小叔张罗亲事了,只是碍于他兄长才没,还有她这个寡嫂在,媒人们不好上门罢了。

总有一天,或许自己会被扫地出门。

那边,严霁楼已经把席面摆好,虽然只是家常饭菜,他却在菜品和摆盘上都下了不少工夫。

毕竟是嫂子的亲人,若是兄长在,应当也不会怠慢——即使这是一位不速之客,且万般不讨喜。

饭桌上,严霁楼坐在对面,一直低头安静用饭,看不出一点情绪。

绿腰倒是难得听到姐姐嘴里说出一句好话:

“这鱼不错。”

才嚼两口,囫囵着便说:“做得也好,色香味俱全,不亚于雍州城里的大酒楼。”

严霁楼照旧不说话,似乎对夸赞浑不在意,末了,只将盛鱼的盘子朝对面推了一推。

沈红眉没注意到,绿腰倒是看见了,投去感激的一瞥。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亲人发生龃龉,即使表面上的和谐,也能叫人获得短暂的心安,严霁楼的行为,无疑是给了她面子,尤其是在她姐姐率先展现出刻薄和不友好的条件下。

“我跟你说的,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趁你现在还年轻。”

绿腰怕她在饭桌上大谈特谈什么改嫁的事儿,急忙借着咀嚼声,胡乱答应了。

余光无意瞥见严霁楼,对方倒是面不改色,小口啜着鱼汤,表情一以贯之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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