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20)

作者:尾巴富商 阅读记录

“对了,腰腰,你还记得那个姓段的吗,叫段什么来着?”红眉忽然问道。

“段野。”严霁楼不经意道。

红眉来了精神,“对,就是他,听说他被发配到北疆的路上,竟然打算造反,结果当场被乱箭射死,那叫一个惨。”

绿腰手一抖,“他死了?”

红眉笑得痛快:“恶有恶报。”

绿腰想起那夜,此人隔着窗前的最后一笑,霎时如鲠在喉。

严霁楼起身,“我饱了,还请慢用。”

说完回房,翻出日前北疆寄来的回信,投在炭盆里,烧成细细的齑粉,信上“段氏一门,尽杀”几个字,湮灭在熊熊火焰之中。

第17章

雨还在下,马车停在外面。

姐妹两人站在门口,裙角都被檐雨洇湿,好像美人面上析出斑斑点点的泪痕。

“上次做的绢花还有吗?你之前给我的,我都用来送人了,那些阔太太们,不知道有多喜欢。”

“我去给你拿。”

绿腰掀帘进了内室,片刻便捧出满怀锦簇花团来。

红眉接过其中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我就奇怪了,你这个花,为什么总是有股香味,好像是活的一样……”

说着把牡丹绢花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上手揉捏,“我看这面料,和别人的也大差不差啊。”

绿腰笑起来,“没什么好遮掩的,其实,我就是用了点香料。”

红眉瞪大眼睛,“怪不得,我说呢,上次和房员外家小妾出去踏青,她头上就簪着你做的这个绢花,蝴蝶一老撵着她飞,人都拍马屁,还说她是花神转世,就我感觉不对,牛头对不上马嘴,原来答案在你这儿呢。”

“她既然肯戴着我做的东西显摆,我得感谢她。”

红眉却撇着嘴,刻薄起来,“你是不知道,那女人有狐臭,把你做的花儿都熏臭了。”

绿腰一本正经,“不要这么说,香过度了就是臭,臭里面也能提取出香来,说不定,你闻着是狐臭,人家房员外闻着就香了,要不怎么会收进房里呢?再说了,有人愿意为我的手艺付钱,我就高兴,钱付过了,人家的东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红眉不耐烦,“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叫小丫头把这些花都收进匣子里面,又问:“不过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哪来的东西做香料啊?”

这话问的很有道理,通常来讲,香料比做花的绢丝还贵,把香粉撒到花上,那叫本末倒置,真这么干,不知道能挣到几个钱。

“都是用的最常见的东西,橘子皮知道吧,还有松针、柏叶、酒糟,凡是你能想到的,其实都能用来作原料。”

红眉抬抬眼皮,显得有些意外,笑着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绿腰嘴角淡淡一敛,连声音也很久远,“以前,我们也不在一起呀。”

“是哦。”红眉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少时分开,两人就好像踏上陌路,明明重新认亲,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可是经年之后的相对,大多时候却是无言,想说的太多,又无从说起,就像现在,万千雨线下,也只有一句:“好了,我走了。”

隔着雨幕,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泥泞的村道之上。

-

送走姐姐,惆怅短暂停留,取而代之的是,绿腰终于松了一口气。

喉咙里不适愈发严重,昨天下午,自己吃湟鱼的时候,刺卡进了嗓子里。

整整一下午都坐立难安。

然后昨天晚上几乎又一夜没睡,红眉在她旁边,不停絮叨,如同一只聒噪的家鸽。

这只家鸽唯一的目的,便是呼唤她这只野麻雀,进入金丝笼。

从大官的小妾到豪门的继室,方圆百里的适婚子弟,她都如数家珍。

“城东的王乡绅家,有一个大儿子,人长得很漂亮,就是腿有点跛,耽搁到现在还没娶妻。”

“没娶妻,但是有七房小妾。”

“城南的谢家二郎,百年望族,颇有家私,老婆生娃死了,进他家当个继室,也是美事。”

“不当后娘。”

红眉啧一声,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爬起来把枕头的位置调得更舒适,又重新躺下去,“那你想干嘛?守一辈子寡?”

“不错。”

“不可能,不要看你现在是这么想,好像主意拿得稳得很,过几年,弟媳进门,你就知道眉高眼低,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你脚底下的这片地姓严,又不跟你姓沈。”

沈绿腰本来紧闭眼睛,听见这话,心里忽然浮现出小叔子穿大红袍的样子,莫名就有点好笑。

那家伙冷面冷心,看着像是要当和尚的,成亲,不知道啥时候了,就是有那么一天,也真不敢想象那样的人,怎么样和女孩子相处。

因为这事太不确定,反而带来一种缥缈的期待,很好玩似的。

雨水的反光从窗帘的罅隙处,偷偷爬进来几缕,照亮绿腰勾起的唇角。

红眉还在一旁,老和尚念经一般:“实在不行,你姐夫手底下,还有些文书啊、小兵什么的,穷是穷了点……”

话音越来越远,绿腰含着嗓子深处的鱼刺,迷糊着睡去了。

因为她想着湟鱼的美味,既而也就原谅了刺。

就像她知道红眉是为着那笔赎身的彩礼,想要还清欠自己的人情,才不停张罗,于是也就不去计较她的啰嗦。

唯一担心的一点,昨夜大雨未歇,严霁楼又重新住进柴房,那边漏雨严重,不知道会不会受寒生病。

话又说回来,幸好严霁楼早早搬走了自己的被褥,要叫姐姐看见两人夜间隔帘而睡,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喉咙一阵干涩,她赶紧去倒了一大碗水来。

这刺顽强得很,比墙上的仙人掌刺都难缠。

“嫂嫂。”

背后有人叫,绿腰回头,严霁楼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还是光风霁月,反观她自己,憔悴得不行。

“我熬了一碗姜汤。”

因为听见她一直在咳嗽,严霁楼怀疑是上次淋了雨的后遗症。

那次说起来,确实是他鲁莽,现在既然始作俑者得了报应,姓段的一家子都命丧他乡,后患永绝,他也算对兄长有个交待,事情翻篇,惟余寡嫂令他不时难安。

关心则乱,那是唯一一次大乱。

他低头看碗里,红枣和姜片漂浮在褐色汁水中。

把碗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凉了。”

见严霁楼定定瞧着自己,绿腰想着,这个可能会将鱼刺冲下去,端起碗便大口灌下。

见绿腰喝得痛快,严霁楼以为她渴了,“还有。”

绿腰却眉头紧皱,接连摆手,“有些苦了。”

严霁楼就着剩下的一点汤汁,递到鼻尖,一闻,果然,“可能是红枣受潮,发霉了。”

说完端起碗,“别喝了。”顺便把锅里剩下的姜汤,也全倒了。

绿腰隔着窗户喊:“不要浪费了,给马喝。”

这几天大马和小马被拴在屋檐下,也忍受风吹雨打呢。

严霁楼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笑了出来。

这人一笑,冷峻的骨相柔和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都快认不出来了。

绿腰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转身自己到窖里,挖出去年冬上埋的苹果。

她想,水冲不下去,用硬的总该可以吧。

苹果本来是地上的,结果去年丰收,自己吃不完,又卖不出去,只好收集起来,藏进地下,没想到过了一个冬,竟然还好好的,只是表皮有些蜡化,让那红色,像颜料一样被冻住了。

正接水洗苹果,听见后面有动静,这才发现严霁楼正蹲在灶台后面,拿锯子锯木头呢,便顺手递给严霁楼一个。

严霁楼微抬一眼,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儿了?他又不贪零嘴。

也是手里活挪不开手,便直说:“你放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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