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番外(120)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阅读记录

“他怎么你了?嗯?”见她仍一言不发,燕怀瑾又好气又好笑,起身去翻膏药。

触及略冰凉的膏体,裴筠庭没忍住,耸肩缩颈地躲开,立刻被他压着后颈给摁回来。

她试图说些旁的来转移注意:“燕怀瑾,那日我站在齐王身旁,听了点不该听的东西……”

“嗯。”他瞥她一眼,“没有该听不该听之说,反正你迟早都要知晓。”

“他——”裴筠庭斟酌着词藻,一时不知哪种表达更为妥当。

“是,皇兄他并非父皇的亲骨肉。”燕怀瑾视线未斜,轻声道,“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十一岁那年他遭父皇疏远,甚至失宠一事,长久以来都是皇兄的心结。实际只是因父皇他巧合之下发现纯妃与韩逋的禁忌关系,始终无法跨过心底那道坎。”

裴筠庭面露震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

这个话题稍有沉重,他放慢呼吸,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得知真相的晌午:“在我降生前,皇兄是众星捧月,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即便父皇对清河郡等野心勃勃的世家心怀芥蒂,也未影响过他对皇兄的喜爱。世人戏言天家无情无义,可时至今日,父皇仍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否则便是尸骨无存地下场了。纯妃死后,他应已从韩逋口中获悉身世,谋权篡位之心,兴许也出于此。”

命运一环扣一环,很早就是无解的死局了。

“至于韩文清,你猜得没错,他的确李代桃僵,顶了我二皇兄的名号。多年来深居简出,隐匿行踪,唯恐招惹麻烦。自他和陆时逸走散后,未超半月便被鞑靼的探子寻至藏身之所,以种种缘由,包括陆时逸的性命威胁他潜入大齐皇室,还给他种下毒蛊。”他将药膏盖紧,用帕子擦净指尖,“乌戈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同他在草原有过一面之缘,甚至交锋酣战,想必他也由此而惦记上我。此人野心十足,妄想从内部捣毁大齐,再联合分割吞并,一手算盘打得噼啪响,但锦衣卫等人岂是吃素的,否则真要教他得手了。”

“你先前奔走忙碌的贪墨案及朝臣内奸一事,恐怕也与之相关吧?”

“聪明。”燕怀瑾赞赏道,“乌戈尔有谋划,韩文清又怎会是个安分的。乌戈尔政敌颇多,联系上韩文清实非难事,达成协议后一拍即合,尔后他说服韩逋踏上贼船,勾结世家氏族,承诺助我皇兄登基后,再返鞑靼称王,签订不战契约。实际想的是借刀杀人,玩弄人心,称王灭齐。可惜,想法不俗,筹谋数十年,终究差点火候。”

至于为何列怡亲王为关键人物,其缘由颇让人诧异——他表面是坚定的齐王一党,连韩逋都未曾想到,他已被韩文清收买,暗中推波助澜,打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哪边取胜自己都不吃亏的算盘。

他算不上聪明绝顶,小手段倒是很会耍,例如在他们眼皮底下偷渡妻儿出城,同世家交易兵器等等。

但无论是谁,他们都将行至尽头。

……

独倚窗下,玉蟾孤寂,衬得一室凄凉。纵然满腔幽怨,无人寄予。

少时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的谦谦君子,如今落得此等狼狈的下场,何人不曾唏嘘感慨。

燕怀泽此生荆棘遍布,火中取栗,泥泞之上的累累骸骨却铸就眼下的败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翻身荣华皆成痴念。

出身高贵的母亲尚未得善终,昔日万千宠爱,仅换回一抔黄土,更何况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

什么贵不可言,血肉亲情,到底难填一己欲壑。

身处风暴漩涡,唯野心与权力,才能存方寸容身之地。

燕怀泽的傲骨,对权力的渴望,皆由皇室赋予。可身上流淌的血,无不时时提醒着他——你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费尽心机,到头来一无所有。

何其讽刺,何其悲凉。

寥落寒影下,牢狱里的烛火摇曳层叠明灭的荫翳。

牢门“吱呀”一声,突兀刺耳,紧随其后的,是熟悉的呼唤:“皇兄。”

狱卒识趣地退避,将空间余出。燕怀瑾放下金疮药,环顾四周,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处。

地牢他来过无数回,但始终未料及,兄弟二人会以这般意想不到且狼狈的方式见面。

“你来做甚。”

昨日尚在针锋相对,今日却能心平气和,面不改色的对话,或许世间多数兄弟姊妹皆是如此。

“你不想知道结果?”

“还用你说?”他嗤笑一声,紧闭双眼,决定坦然面对死亡。

“谋反按律当诛,但我念及兄弟情份,父皇亦然,所以我特许你一条退路。”眼前身高早同他齐平的少年淡淡道,“一则,保爵削财,离开燕京,若无召,永生再不得踏入半步,府内不得豢养亲兵,子女祖孙三代不得入仕。二则为死,满门抄斩,活口不留。四妹降为郡主,跟随太后吃斋礼佛,直至出嫁。”

“或生或死,任君选。”

“有得选吗?我这辈子,自打出生那刻起,就已成定数。若不向死而生,便必死无疑。”燕怀泽苦不堪言,边笑边咳血,每一处伤都扯得生疼,“你……你为何不选择直接杀我。”

在这个世上,是非对错从不是黑白分明的,谁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苦衷。

“皇兄,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我不会为你改变底线与原则。”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后,燕怀瑾问,“你为我挡掉那支箭前,想过要置我于死地吗?”

“……从未。”

脚步止于门槛,玉佩撞在木上,“哐当”作响。

少年声音极轻,四散风中:

“我也是。”

这大约是他们这对并无血缘关系的兄弟间,最后的默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提亲

嘉瑞三十九年,宫变平,风波定,仁安帝整肃朝纲。

怡亲王入狱当日畏罪自裁,其妻儿藏身之处仍在追查;齐王一派叛国逆党皆下牢狱,四大世家皆受牵连,其中云氏许氏被抄家查处;丞相韩逋死于暴乱,遂由周崇泰取代其位。

镇安侯府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又救驾有功,拟封骠骑将军,长子次子升官加爵亦为板上钉钉,城中谣言不攻自破。

十年谋权,一朝既定。

一时间,燕京城风声鹤唳,有人欢喜有人愁。皆道世事无常,兴衰难料。

六月既望,半夏至,裴瑶笙诞下一位姑娘,温璟煦爱不释手,赐名温禧,唯愿女儿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没过几日,满脸胡茬,面容憔悴的陆时逸便前往镇安侯府,打算求见裴筠庭,却在半途被玉鼎强行拉走。

“你做什么!?”陆时逸难得气急败坏,极力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不愿求,我能理解,毕竟我兄长同你并无交集。可那是我在世上,唯一与其血脉相连的亲人!别人不救,我也要救他!”

“胡闹!”玉鼎不顾手上频频传来的疼痛,继续将他拽回身前,“你明知他犯下滔天大罪,未受牵连便是万幸了,竟还敢往前凑?陆兄,贫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你摆脱万劫不复的道路,别再自投罗网!跟我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陆时逸忽然一顿,狐疑地看向他,“什么万劫不复的道路,你讲清楚。”

“啧……哎呀回去再说。”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避开玉鼎想要拉他的手:“你现在说,否则我拼尽全力也要去求裴二小姐。”

玉鼎冷汗连连,挠了挠头,含糊道:“就,那个啥,我当年偷偷拿你算过命,卦象不吉利……又费了好大工夫算到你会在兰陵遇见贵人,所指正是裴二小姐及三皇子。”

“你早就知道我兄长会——”

“不是。”玉鼎急了,“我是个道士,而非神仙!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犯大忌,且又有何力扭转乾坤?再者,你对二小姐说谎一事,想过怎么圆了吗?陆兄,听我的,咱回去,你兄长的苦果,不该你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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