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408)

这时有弟子迎上来,为他们牵着马匹,神态自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两人跃下马来,往道场走去。

叶素冬道:“道场后是我们在京师非常有名的‘万花围’,有大小荷池三十八个!二十座假石山,亭台楼阁隐在林里,小桥流水,环境怡人。青霜居住的‘向日楼’在园内的北端,四周植了她喜爱的向日葵。京师的青年和好事者都戏称青霜的小楼作‘金屋藏霜’,哈!这真亏他们想出来。不过金黄的向日葵,盛开时真像黄金遍地的样子。”

韩柏听得心都痒了起来,勉力把虚夜月抛诸脑后,试探道:“那现在我们是否应立即到那里去保护她呢?”

叶素冬心中暗笑,道:“专使想见青霜侄女,哪还不容易,她每晚都会到道场来,不要看她年纪小小,但却是很多人的大师姐哩!”

两人踏入道场大门。

韩柏为之愕然。

原来竟是个比外间较小的广场,一条碎石道接通了大门和对向的宏伟练武厅,路的两旁放满盆景,而教他惊异的是路旁的空地跪了至少三、四百人,神态恭谨地脸向着灯火通明的练武厅,他们步过时,没有半个人侧头往他们瞧来,神态严肃专注。

叶素冬低声向他道:“这些都是想入门的弟子,要跪足十日表示出诚意,才有资格接受进门的挑选,这一关并不易捱哩!读书不成又想当官的,自然要辛苦点了。”

碎石路已尽,两人步上练武大厅的台阶,十多名守门的弟子齐向他们施礼。

韩柏暗觉西宁派的派头真是吓人,不过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亦是难怪。

来到最高一级台阶,整个练武厅的形势赫然入目。

大厅分内外两进,地上铺满了草席。

外进只占全厅的十分一,密密麻麻坐满了弟子,翘首望进宽广可容数百人一起舞刀弄棒、差点有奉天殿那么大的练武厅里,而那偌大的空间中,分作八排席地生了百来个衣绣黄边的弟子,全都集中在近门处,腾出了大片空间。

两名弟子正剑来刀往,比拼得不亦乐乎。

大厅两旁每边放了二十张大师椅,坐满了人,显是派内身份较高的人。

坐人的椅后又站了数十人,个个表情严肃,屏息静气注视着场上练武的两个人。

对正大门的一方建了一层的看台,只放了十二张椅子。椅后是幅十六屏连成的大山水画屏风排成一弧型,更托出坐在看台上的人的尊贵身份。

此时有三个人坐在这最重要的位置上,居中的是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儒生,如电的双目在他们甫进门来时便点头打个招呼,唤他们过去,没有什么架子,教人生起好感。

在他右面是个长着银白长发的老翁,一只脚踏上了椅子,两眼鹰隼般投在比试的两名弟子身上,如此坐姿,应该很不雅观,可是他这样坐来却又出奇地好看和自然,教人印象深刻。

另有一个年不过三十的男子,远坐在左方最东边的那张椅里,一脸英气,生得非常俊秀。年纪这么少便可与西宁派的元老平起平坐,不用说身份不比寻常,只不知是何方神圣?

叶素冬领着韩柏,穿过外进处弟子间留出来的通道,由右侧椅子和站立的弟子后的空间绕往中年儒生等人坐着的平台去,解释道:“外进的人比外面的人又升了一级,不过只是登堂,尚未入室,能踏入练武厅的弟子,都要有我派师傅级的人推许才成。”

韩柏暗忖只看你们派内等级如此分明,便知有很多规矩,此刻他哪有闲心听这类事,环目四顾,搜索庄青霜的芳踪。

道场内阴衰阳盛,近六百人里虽有数十个女子,大都五官端正,却没有应属庄青霜般级数的绝色,大感失望时,已随叶素冬登上了前方高高在上的看台去。

那中年儒生长身而起,高度竟可与韩叶两人平头,自具一派宗主的气势。

韩柏眼利,见那人右手缺了尾指,忙趋前作揖道:“高句丽朴文正,见过庄节宗主!”

西宁派掌门“九节飘香”庄节微笑道:“朴大人乃少林外传高手,算得上自家人,不用客气。”

那银须公眼睛依然不朝他们瞧来,却老声老气道:“素冬你不是要陪大人逛窑子吗?为何逛了到这里来?”

韩柏丝毫不感惭愧,笑答道:“小使心仪沙公久矣,故放下其它一切,特先来请安!”

沙天放向场中两人冷喝道:“住手!”两名弟子立时收械后退。

沙天放皱起白眉不悦道:“你两人给我滚回家去,再苦练十日我派的起手。十八天才准再来道场,基本功都未练好,出场可是丢人现眼。”

两人叩头后惶然退下。

内外进近六百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光集中到台上韩柏的身上。

沙天放这时才抬起头来,深陷眼眶内那闪着蓝色精光的眼珠神光闪闪,斜眼兜着韩柏道:“大人在高句丽也听过老夫的名字吗?”

韩柏见他恃老卖老的神气,想起了范良极,故作讶然道:“怎会没有听过,我们高句丽京城亦有个道场,每月都有个聚会,提到中原武林时,每次都有人提起沙公的名字哩!”

沙天放眼中闪过欣然之色,但脸上表情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语调毕竟温和多了,向叶素冬道:“还不请专使大人坐下,嘿!待会请大人表演一下贵国武术流派的绝技?”

韩柏心中叫苦,他那懂什么高句丽绝学,不要请表演,只是略懂一二的人问他两句,保证要在这数百对眼睛前出丑,还会惹起叶素冬的怀疑。不禁后悔刚才的乱吹牛皮。

庄节极有气度地招呼他到另一旁的椅子坐下,和叶素冬把他夹在中间,给足他脸子。

磬声响起,另有一对弟子各持双剑对打起来。

韩柏见他们武功平平,又不见庄青霜,心中纳闷,向独坐看台一角那俊秀青年瞟了两眼。

这人除在他刚登看台时朝他略略点头外,一直皱眉苦思,再没有理会其它人,他禁不住好奇心大起。

叶素冬服侍惯朱元璋,最懂看眉头眼额,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不要奇怪,他是燕王的长子朱高炽,我们都叫他作小燕王,文武全材,非常人也。”

韩柏愕然道:“原来是小皇爷,为何不给小使引见问安?”

叶素冬低声道:“那小燕王深得乃父之风,不喜欢摆架子,越随便越好。”

韩柏轻松起来“哦”了一声,点头应是道:“想不到他这么好武,真是难得。”

叶素冬微笑道:“他固是好武,可是这些弟子三脚猫本领,怎会看得入眼,来这里却是另有目的。”

韩柏还想追问,那小燕王忽的精神大振,站了起来。

韩柏顺着他眼光往偏门望去,亦“啊”的一声张大了口,差点馋涎亦流了出来。

※※※

上官鹰和凌战天见推门走出来的是乾虹青,大出意外,一时目瞪口呆。

上官鹰和凌战天两人在赴怒蛟之战前,早闻得那令封寒战死,使甄夫人一夜成名的花街之战这回事,却不知道乾虹青有份参与。

戚长征曾答应乾虹青不把她和封寒隐居田园的事告欣上官鹰,所以没有在任何书信提起此事。

乾虹青搂着上官鹰,温柔如昔地伸手翻开他的衣服,审视着肩膊处瘀黑的伤痕,凄然道:“一定又是那甄夫人的所为,若不是他们,谁能在凌副座的眼皮子下伤你?”

上官鹰心头涌起往事,真想赏她一个巴掌,可是她凄然的俏脸闪耀着神圣的光辉,连恶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愤然道:“若不是见你从尼姑庵走出来,我早拔剑杀了你,滚回去吧!”

乾虹青微微一笑低声道:“若你真的杀了虹青,她会很感激你。”

嗅着倚着她身体的芳香,上官鹰心头一阵迷糊。

为何我不推开她?

自己新婚不久,为何仍像抗拒不了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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